那一声玉铃的余韵尚未散尽,苏婉眼中爆发的寒芒已如实质的冰锥,将林风钉死在摇篮之中!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无形的杀意凝成万钧重压,狠狠碾在他脆弱的婴儿之躯上。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连灵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暴露了!
林风的意识在尖叫,精神力失控逸散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苏婉的杀意,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或占有,而是纯粹、赤裸、毫无转圜余地的——抹除!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补救!
苏婉动了。
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如同鬼魅。
她那只刚刚拂过玉铃、还带着月华微凉的手指,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扼向摇篮中婴儿那细嫩脆弱的脖颈!
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难辨、却足以瞬间冻结血液、粉碎喉骨的幽蓝寒芒!
玄姹寒煞!
林风灵魂剧震!前世他见过这门歹毒指法的记载,中者生机冻结,魂体亦受重创!
苏婉竟连拷问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要将他这具身体连同灵魂一并抹杀!
死亡的阴影,比前世毒匕刺入时更浓重、更绝望!
婴儿的身体在本能地剧烈颤抖,喉咙被无形的杀意扼住,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灵魂深处,那刚刚凝聚不久、因偷听到“玄姹引”而生出的一丝利用反噬的毒计雏形,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反抗?这具身体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精神力?刚刚失控逸散,此刻灵魂震荡,如同风中残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念头。
难道重生一世,竟要如此窝囊地死在仇人手中,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那蕴满玄姹寒煞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婴儿脖颈皮肤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这具婴儿身体最深处、最原始本能的洪流,如同被死亡威胁彻底引爆的火山,彻底失去了控制!
“噗——!”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带着湿漉漉回响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炸开!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奶腥、酸腐与发酵般刺鼻气味的浓烈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襁褓中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苏婉那快如鬼魅、带着必杀意志的手指,在距离婴儿脖颈皮肤仅有一发之隔的地方,硬生生僵住了!
她脸上的冰冷杀意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裂痕。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错愕,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嫌恶?
那足以冻结生机的玄姹寒煞,在指尖吞吐不定,却终究未能落下。
摇篮里,小小的身体在刚才生死一瞬的极致恐惧和此刻生理失控的巨大羞耻感双重冲击下,彻底崩溃。
撕心裂肺、毫无保留的婴儿啼哭,终于冲破被扼住的喉咙,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尖锐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哇啊——!哇啊——!”
这哭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委屈、如此“纯粹”——纯粹到完全符合一个被自己排泄物惊吓到的、极度不适的婴儿该有的反应!
浓烈的秽物气息如同最野蛮的宣告,粗暴地撕碎了先前所有关于“异常精神力”、“残魂夺舍”的猜疑。
在这样原始、污秽、属于生命最底层本能的事件面前,任何超出凡俗的解释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苏婉僵在原地。
指尖的幽蓝寒芒如同被泼了冷水的火焰,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缓缓熄灭、消散。
她脸上的震惊和错愕并未完全退去,但那股纯粹冰冷的杀意,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现实硬生生打断、冲散了。
她看着摇篮里那个哭得浑身通红、小脸皱成一团、被污秽浸染得狼狈不堪的婴儿。
那刺鼻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她的鼻腔,冲击着她作为修士的洁癖和高傲。
她下意识地、极其细微地向后撤了半步,眉宇间拧起一丝清晰可见的厌恶。
然而,就在这厌恶升腾的瞬间,她眼底深处,某种更加复杂、更加扭曲的东西,如同沉渣泛起,悄然压过了杀意。
是困惑?是荒谬?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确认”?
只是一个…被屎尿吓哭的…普通婴儿?
刚才那丝波动…难道真是…错觉?是铃铛的干扰?是这污秽之物引发的本能反应?
时间在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刺鼻的气味中缓慢流逝。
苏婉就那样站着,如同冰雕,眼神在摇篮中狼狈的婴儿和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指之间来回逡巡。
杀意在消退,但冰冷的探究和某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东西却在重新凝聚。
终于,她缓缓收回了手。
指尖依旧冰凉,但已不带丝毫灵力。
她没有立刻去处理婴儿,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极其仔细地擦拭着那只差点扼断婴儿脖颈的手指。
每一个指节,每一寸皮肤,都擦得异常专注、用力,仿佛上面沾染了比污秽更恶心的东西。
擦完,她随手将丝帕扔在地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然后,她才俯下身,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住襁褓未被沾染的边角,将哭嚎不止、浑身狼藉的婴儿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再次扫过婴儿涕泪横流的小脸,扫过他被污秽浸透的下身。
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损坏的、需要紧急处理的物品。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从她鼻间逸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未消的余怒、深深的嫌恶,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病态的释然?
“倒是…会挑时候捣乱…”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着婴儿,如同提着一件亟待清理的麻烦物件,快步走向房间角落早已备好的、用于清洁的玉盆和温热灵泉水。
整个清洗过程,苏婉的动作堪称“高效”。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污秽,柔软的布巾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襁褓。
她的手法并不粗暴,但也绝无半分寻常母亲的温情脉脉,更像是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令人不快的任务。
全程一言不发,只有婴儿断断续续的抽噎在房间里回荡。
直到将清洗干净、重新包裹好的婴儿放回摇篮,苏婉才再次低头,凝视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
这一次,她眼底没有了杀意,没有了先前的冰冷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占有欲和一丝…如同深渊般的疲惫?
她伸出手指,这一次没有蕴含任何力量,只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婴儿因哭泣而滚烫的眼角,拭去一滴残留的泪珠。
动作轻柔,却让林风感到比之前的杀意更深的寒意。
“念儿…”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如同梦呓,又如同某种宣告,
“你最好…真的只是娘那个‘干干净净’、‘普普通通’的念儿…”
她的指尖顺着婴儿的脸颊滑下,最终落在他脖颈间那枚沉甸甸的赤金长命锁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林风微微一颤。
“否则…”苏婉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底深处,一丝幽蓝的、属于玄姹寒煞的光芒一闪而逝,
“娘这‘玄姹素心诀’第九转的‘斩尘劫’…正缺一味…至亲至纯、未染尘埃的…‘引子’…”
她俯下身,冰冷的气息拂过婴儿的耳廓,那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蚀骨的恶意和一种令人绝望的暗示,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林风的灵魂之上:
“百日…娘给你百日…”
“百日之后,娘要看到足量的‘三阴凝露草’,也要看到…”
“…一个真正‘干净’的念儿。”
“若有一丝…不该有的‘尘埃’…”
“这百日…便是你最后的…‘干净’。”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都要阴寒的玄姹灵力,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从她指尖透过长命锁,狠狠钻入林风的体内!
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烙印般,瞬间盘踞在他脆弱的心脉附近,化作一道幽蓝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百日锁魂印!
冰冷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林风眼前一黑,几乎昏厥。灵魂深处,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盘踞在心脉要害,如同悬顶之剑!
这封印本身并不致命,但它就像一个倒计时的炸弹,一个冰冷的刻度——百日之后,若苏婉认定他“不净”,这印记便会瞬间爆发,将他连皮带骨,化为最纯粹的“药引”!
苏婉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因剧痛和封印冲击而陷入短暂昏沉的婴儿,眼底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死寂。
她转身,月白的衣袂拂过冰冷的地面,无声地离开了卧房。
摇篮里,林风在短暂的昏迷后悠悠转醒。身体残留着封印带来的冰冷刺痛,心口处那道幽蓝的印记如同跗骨之蛆,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刺鼻的秽物气味似乎已被灵泉洗净,但那浓烈的、属于死亡威胁的“味道”,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清晰百倍!
百日锁魂印…
玄姹素心诀第九转…
斩尘劫…
至亲至纯的引子…
苏婉冰冷的低语如同魔咒,在灵魂中反复回响。
极致的屈辱(失控的排泄)与冰冷的死亡倒计时(百日封印),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了林风的灵魂。
然而,就在这屈辱与死亡的夹缝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火焰,却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点燃!
污秽,救了他一命。
而苏婉亲口透露的“玄姹九转劫”与“百日之期”,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坐标,将那模糊的毒计瞬间点亮、清晰!
百日…三阴凝露草…玄姹引…反噬…斩尘劫…
一个疯狂、危险、却也是唯一生路的计划,在冰冷的绝望与淬炼的恨意中,终于彻底成型!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有泪水,不再有无用的愤怒。
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冰冷的火焰烧灼殆尽,只余下最纯粹、最坚硬的——生存与复仇的意志。
百日倒计时,开始。
猎物与猎手的游戏,进入真正的…生死时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