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锁魂印如同嵌入心脉的冰棱,时刻散发着森然寒意,无声地倒计着毁灭的时限。
然而,这冰冷的催命符,却也成了林风淬炼意志的磨刀石。
恐惧与屈辱被压缩到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他像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将每一分、每一秒的清醒都榨取出来,用于两件事:扮演一个“干净无害”的婴儿,
以及……用这具身体所能承载的极限,锤炼那缕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精神力。
目标,不再是感知苏婉的灵力韵律——那太过危险。而是内视!
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穿透婴儿脆弱混沌的识海壁障,去捕捉、解析那道盘踞在心脉上的幽蓝锁链——百日锁魂印本身的结构!
他要找到它力量流转的节点,找到那毁灭性能量积蓄的“阀门”,哪怕只是最细微的缝隙!
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精神力的触碰,都像在用滚烫的烙铁灼烧自己新生的灵魂。
剧烈的刺痛感几乎撕裂意识,婴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涔涔。
但林风死死咬着无形的牙关,将所有的痛楚嘶吼都封死在灵魂深处,只在偶尔的“睡梦”中泄露一丝痛苦的呜咽。
苏婉冰冷的目光扫过时,他努力蜷缩着,将脸埋进襁褓,扮演着受寒不适的孱弱。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与专注的“自残”中流逝。
苏婉似乎对那晚的“插曲”彻底失去了兴趣,或者说,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另一件事占据——三阴凝露草。
卧房内的气氛日益紧绷。
送来的灵食愈发精致,蕴含的灵气也更浓郁,显然是苏婉在用自身资源喂养这个“药引”。
但她眉宇间凝聚的阴霾却一日重过一日,眼底深处那幽蓝的寒光闪烁得愈发频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偶尔有执事老妪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带来的消息显然都不能令她满意,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能将人冻结。
林风知道,药圃那边的“岔子”,远比苏婉预想的更麻烦。
留给他的时间,在无形中加速流逝。
终于,在某个沉郁的午后,当林风强忍着灵魂灼痛,精神力终于穿透百日锁魂印外层最晦涩的屏障,
隐约“看”到其内部幽蓝能量如同粘稠毒液般缓缓流淌、积蓄的核心节点时,转机降临。
外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老妪那沙哑嗓音极力压低的禀报:“…师叔!药圃…药圃管事拼死…终于凑齐了!足量的…三阴凝露草!刚刚送到丹房!”
死寂。
卧房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苏婉原本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棂。此刻,那敲击声骤然停止。
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却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实质的光芒!
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合着贪婪、渴望与某种病态狂热的幽焰!
“足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是…是足量!管事…管事他亲自验看,绝无差错!”老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很好。”苏婉站起身,月白的裙裾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冰寒刺骨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卧房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出冰晶。
“备水,净身。告诉丹房,一个时辰后开炉!任何人…胆敢靠近丹房半步,杀无赦!”
“遵命!”老妪的声音迅速远去。
苏婉没有再看摇篮一眼,径直走向内室深处专设的净室。沉重的石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机会!
林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那脆弱的肋骨。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精神力瞬间从百日锁魂印上撤回,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全部集中于一点——感知!
目标:净室石门!
石门厚重,隔绝神识。
但苏婉此刻心神激荡,为求“净身”彻底,她必定会撤去所有防护灵力!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窗口!
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丝线,艰难地穿透石门缝隙,探入水汽氤氲的净室。
模糊的感官碎片传来:温热灵泉流淌的声音,苏婉脱下外袍的窸窣,以及……她走向那白玉托盘的轻微脚步声!
托盘上,正是那三株好不容易凑齐的“三阴凝露草”!草叶细长如针,通体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白,尖端凝聚着三滴如同泪珠般、散发着浓郁阴寒气息的黑色露珠——三阴凝露!
苏婉伸出素白的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捏住其中一株灵草的根茎。
她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眼神炽热地凝视着那三滴至阴至寒的露珠,如同看着通往无上力量的钥匙。她拿起一个特制的、非金非玉的墨玉小瓶,准备承接这关键的药引精华。
就是现在!
林风积攒了数日、因“自残”而变得异常凝练坚韧、却又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精神力,
在这一刻,被他以近乎燃烧灵魂本源的方式,毫无保留地、精准无比地……刺了出去!
目标,并非苏婉!
也非那株凝露草!
而是……草叶下方,白玉托盘上,一片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淡黄色污渍!
那是数日前,林风在生死关头失控排泄时,被老妪清理托盘时无意间遗漏、早已被所有人忽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它干涸了,气味散尽了,却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白玉表面,如同一个被遗忘的耻辱印记。
林风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带着他全部的意志与恨意,狠狠地“凿”在了那片干涸污渍最核心、与白玉结合最紧密的一个极其微小的点上!
嗡……!
一声只有精神力层面才能感知到的、极其细微的震颤响起!
那片凝固的污渍,在高度凝聚的精神力冲击下,最核心的极小一部分结构……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凡人乃至普通修士都绝难察觉的……崩解!
数粒比尘埃还要微小数百倍的、蕴含着一丝婴儿生命本源气息的“秽物微粒”,被这股力量震得脱离了白玉托盘,
如同无形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落!
它们飘落的轨迹,在林风精神力的微弱引导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苏婉手中那株“三阴凝露草”顶端,
那三滴即将被采集的、至纯至阴的……三阴凝露之中!
微不可察的涟漪,在漆黑如墨的露珠表面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消失。
露珠依旧漆黑,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阴寒气息,完美无瑕。
苏婉毫无所觉。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灵草和露珠上,小心翼翼地用墨玉小瓶的瓶口,轻轻触碰草叶尖端。
滴答…滴答…滴答…
三滴凝露,顺利落入瓶中。
苏婉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眼中幽蓝光芒大盛。
她将墨玉小瓶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其中澎湃的阴寒之力,脸上露出一抹近乎虔诚的满足与期待。
净身完毕,苏婉换上专门用于炼丹的玄色法衣,长发用一根墨玉簪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肃杀而强大的气场。
她看也未看摇篮方向,径直走向丹房。
沉重的丹房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法阵的光芒亮起,将内外彻底隔绝。
摇篮里,林风紧绷到极限的精神力瞬间溃散,巨大的疲惫与灵魂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小小的身体瘫软下去,冷汗浸透了襁褓。但他紧闭的眼皮下,嘴角却极其细微地、冰冷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种子,已经种下。
至纯至阴的三阴凝露,已被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源自“药引”本身的“生命尘埃”所污染。
接下来,就等它在苏婉精心炼制的“玄姹引”中,在《玄姹素心诀》第九转那狂暴的冲击下……生根,发芽,引爆那早已埋藏的反噬之雷!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
丹房方向,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预想中的药香弥漫,没有灵力冲撞的波动,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暴风雨前的绝对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从丹房方向炸开!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一声比一声恐怖!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丹房内部疯狂地冲撞、爆炸!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蕴含着极致痛苦与疯狂的尖啸,穿透了厚重的石门和隔绝法阵,如同地狱恶鬼的哀嚎,狠狠撕裂了寂静的夜幕!
那声音,属于苏婉!
丹房厚重的石门,在一声更加恐怖的爆炸轰鸣中,轰然向内炸裂!
无数碎石裹挟着刺骨的寒流与狂暴的灵力乱流,如同决堤的洪峰,汹涌喷出!
一道人影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抛飞出来,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
是苏婉!
她身上的玄色法衣碎裂不堪,露出大片肌肤。
但那肌肤已非雪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幽蓝色!
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冰裂纹路在她裸露的皮肤下蔓延、凸起,仿佛她的身体随时会崩解成无数冰晶碎片!
她的长发散乱,发梢竟凝结着细小的冰棱!
最骇人的是她的脸——七窍之中,竟有粘稠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血液”在缓缓渗出、冻结!
她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咔嚓”声和更加痛苦的嘶嚎。
她双手死死地抠住地面,指甲崩裂,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十道混杂着幽蓝冰晶和暗红血液的恐怖抓痕!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玄姹寒煞灵力,如同失控的暴风雪,以她为中心疯狂肆虐,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撕裂!
“反…反噬…不…不可能!我的引…引子…”
苏婉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败的风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入骨髓的痛苦。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几乎完全被幽蓝占据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的冰魄,穿透肆虐的寒流,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卧房的方向!
锁定了那扇微微开启的门缝后,摇篮中似乎被巨响“惊醒”、正茫然“望”过来的婴儿!
那目光中,再无半分“母爱”,再无半分审视,只剩下滔天的怨毒、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种……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是…你…!!!”
一声裹挟着无尽恨意与冰寒的尖啸,如同九幽厉鬼的诅咒,狠狠刺破了寒流的呼啸!
摇篮中,林风迎上那双疯狂怨毒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在肆虐的寒流中微微颤抖,仿佛被吓坏了。
但在他紧闭的牙关后,在灵魂的最深处,一股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快意,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正无声地仰天咆哮!
冰魄噬心,玄姹引劫!
这反噬的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