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那句“红糖水”像一颗哑弹，在弥漫着水汽的浴室里炸开，只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和吸血鬼少女彻底懵圈的表情。
那双深红的眼瞳瞪得溜圆，里面高冷的警惕、被戳穿饥饿的窘迫、以及吸血谈判的屈辱感，全都被这匪夷所思的提议冲击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空白的茫然。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歪了歪头，银发上的水珠滴落在浴缸边缘，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林晚也被自己这神来之笔惊了一下，但社畜的本能让她立刻抓住了这短暂的、对方CPU过载的窗口期。
“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且充满社畜式的诚恳，“我是说真的。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还……呃，还饿着。直接吸血，万一太急伤着胃怎么办？哦不对，吸血鬼有没有胃来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正色道，“总之！空腹进食不健康！红糖水，热乎的，补充能量！喝完再吸，口感……呃，我是说效果，肯定更好！”
伊莉丝（林晚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冰美人安了个名字）依旧维持着那个呆滞的表情，红瞳里的茫然似乎更深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捂着肚子的手，又看了看林晚那张写满“我真的是为你好”的黑眼圈脸，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副样子，像极了误入地球被奇怪人类投喂的外星生物。
“就这么定了！”林晚当机立断，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后退一步，“你……你先把自己擦干！别着凉！呃，虽然你可能不会着凉……算了，总之等我五分钟！很快！”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冲出浴室，“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心脏还在狂跳。跟一个吸血鬼讨论“健康饮食”和“空腹进食的危害”，她林晚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明天……不，今天上午十点的方案还悬在头顶，她感觉自己离猝死或者被吸干，可能就差那么一丁点了。
“冷静，林晚，冷静！方案可以通宵肝，吸血鬼必须稳住！”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冲向厨房。
五分钟后。
林晚端着一个印着傻笑柴犬图案的马克杯，里面是刚冲好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深褐色液体。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拧开了浴室门。
里面的水汽散了些。伊莉丝已经离开了浴缸。她裹着那条小熊浴巾，赤着脚站在湿漉漉的瓷砖地上，银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还在往下滴水。她似乎试图整理自己，但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生疏，浴巾裹得歪歪扭扭，露出更多苍白的肌肤，像个不习惯穿衣服的精致人偶。听到开门声，她猛地转过头，红瞳瞬间锁定了林晚……以及她手里的杯子。
那眼神里，警惕和审视依旧存在，但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好奇和本能的渴望冲淡了。她的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黏在那杯散发着甜腻热气的液体上。
“喏，趁热喝。”林晚把杯子递过去，尽量保持着安全距离，“小心烫。”
伊莉丝迟疑了一瞬，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了一下温热的杯壁，又迅速缩回。她再次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确定？
“喝吧，没毒。”林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自己先端起旁边另一个杯子（里面是凉白开）喝了一大口，“看，安全。”
伊莉丝这才重新伸出手，双手捧住了那个柴犬马克杯。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杯廉价红糖水，而是某种圣物。她低下头，鼻尖凑近杯口，深深地嗅了一下。那股浓郁到有些齁人的甜味让她细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
“唔……”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疑惑的鼻音。深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她又喝了一小口，接着是更大的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驱散了身体深处残留的冰冷不适。虽然味道甜得发腻，完全无法与她记忆中那些贵族享用的醇香血液相比，但这种纯粹的、温暖的、抚慰肠胃的感觉……很陌生，却意外地……不坏？
林晚看着她小口小口、像只试探新食物的小动物一样喝着红糖水，紧绷的神经又松弛了一点点。至少，尖牙没有再露出来。
很快，一杯红糖水见了底。伊莉丝放下杯子，苍白的脸颊上似乎真的多了那么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色？她舔了舔沾着一点褐色糖渍的唇角，红瞳再次看向林晚时，那冰冷的距离感似乎融化了一点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履行承诺”的认真。
“契约。”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那份咄咄逼人，多了一丝被糖分滋润后的……平和？“你的要求。保证不杀，不转化，不带来额外麻烦。”她复述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类似吟诵的韵律感。
林晚精神一振，立刻从家居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感谢现代科技！“稍等！我这就拟个电子版！签字画押，呃，我是说，按个手印也行……等等，吸血鬼有指纹吗？”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飞快地打开手机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
【**临时和平共处及供血协议（草案）**】
甲方：林晚（人类，社畜，房屋提供者）
乙方：伊莉丝（种族：？，暂住者）
**鉴于：**
1. 乙方因不可抗力（晕倒暴雨中）被甲方救助并带入其住所；
2. 乙方存在定期补充“特殊能量”（俗称“吸血”）之生理需求；
3. 甲方在保障自身人身安全及基本生活秩序的前提下，愿意提供有限协助；
**双方经友好（被迫）协商，达成如下条款：**
**一、 乙方保证：**
1.1 绝不伤害甲方生命；
1.2 绝不试图将甲方转化为同类；
1.3 尽最大努力避免因自身存在或行为给甲方带来额外麻烦（包括但不限于暴露身份、引来仇家、损坏房屋、干扰甲方工作及睡眠等）；
1.4 如需吸血，需提前告知并征得甲方同意（紧急情况可事后补报），且每次吸食量不得超过甲方自愿提供的安全范围（由甲方主观判断）；
**二、 甲方义务：**
2.1 在能力范围内为乙方提供临时居所及基本生活便利（不包括购买奢侈品血液）；
2.2 在自身健康允许且自愿前提下，为乙方提供“特殊能量”补充；
**三、 其他：**
3.1 此协议为临时协议，有效期至乙方离开甲方住所或双方另行协商；
3.2 乙方需严格遵守人类世界基本规则（如节约水电、保持卫生、不大声喧哗等）；
3.3 甲方保留随时根据乙方表现修改条款或终止协议的权利（需提前告知）。
林晚把手机屏幕转向伊莉丝：“你看，这样行不行？很公平吧？你签个字，或者……按个手印？”
伊莉丝微微倾身，深红的眼瞳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语？尤其是看到“节约水电”、“不大声喧哗”和“购买奢侈品血液”这几个词的时候。
“人类，”她抬起头，红瞳直视林晚，“你的‘契约’，繁琐且充满……无谓的约束。”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古老存在的傲慢评价。
“这叫详细！这叫保障双方权益！”林晚据理力争，“现代社会都这样！签了它，大家都安心！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半夜饿疯了把我当夜宵啃了？”
伊莉丝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杯空了的红糖水马克杯，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仅此一次。”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妥协。
“太好了！”林晚立刻把手机递得更近，“那，怎么签？用血写？还是……”她话音未落，只见伊莉丝伸出了一根苍白纤细的食指。
指尖的指甲，在浴室昏暗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尖锐、锋利，闪烁着一点寒光。她面无表情地用那尖锐的指甲，在手机屏幕的签名区域，飞快地划动起来。
没有声音，但林晚仿佛听到了指甲刮过玻璃的刺耳感。几道流畅而古老的、带着某种神秘美感的符文线条，出现在屏幕上。
“好了。”伊莉丝收回手指，指甲瞬间恢复了正常。屏幕上的符文微微闪烁着幽暗的红光，随即隐没。
林晚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签名”，又看看伊莉丝。这……这算数吗？电子签名用符文？这能具法律效力吗？！算了，跟吸血鬼讲人类法律，她大概是真疯了。
“行……行吧。”她收起手机，感觉像是在身上揣了个定时炸弹，但好歹是个有“契约”的炸弹。她深吸一口气，伸出缠着绷带的手腕，递到伊莉丝面前，眼睛一闭，视死如归，“来吧！轻点！我明天……不，今天还得交方案！”
伊莉丝的目光落在林晚的手腕上。那圈白色的医用绷带，在浴室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她深红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波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一股混合着水汽、冰冷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古老森林般的气息瞬间靠近。林晚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脖颈和手腕之间徘徊。
最终，她微微低下头，冰凉的气息拂过林晚的手腕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没有选择脆弱的脖颈，而是将目标定在了缠着绷带的手腕处。
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轻轻印在了绷带覆盖下的皮肤上。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紧接着，是两处极其细微的、如同被蚊虫叮咬般的刺痛感传来。并不剧烈，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麻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尖牙刺破皮肤，嵌入血肉的瞬间。
然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温热的抽离感。
并不痛苦。相反，有一种奇异的酥麻和温热感，顺着被咬的地方蔓延开来，像是某种疲惫感正在被缓缓抽走。身体里因为熬夜加班积累的沉重感似乎真的在减轻？林晚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这玩意儿比红牛管用？
伊莉丝的吸吮很克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生疏？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努力控制着力度和速度，避免造成更大的创伤。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浴室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血液被汲取时微不可闻的吞咽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亲密和静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分钟。那微凉的唇瓣离开了林晚的手腕。
林晚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手腕上，被咬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并排的、极其微小的红点，周围皮肤有些发红，但并没有血流如注的惨状。伊莉丝正抬起头，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舔舐掉唇瓣上沾染的一点点血迹。
那一瞬间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妖异和慵懒的美感。她深红的眼瞳比之前明亮了许多，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着光彩，苍白的脸颊也浮现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她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之前那种病态的虚弱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场“可以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放松，像吃饱喝足后餍足的猫。
林晚赶紧缩回手，看着那两个小点，又看看明显“容光焕发”的伊莉丝，心里五味杂陈。她真的被吸血鬼吸了血……而且感觉……还不算太糟？这世界太魔幻了！
“那个……协议第一条，避免麻烦，”林晚指着伊莉丝身上歪歪扭扭、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小熊浴巾，“包括你得把自己……呃，整理好！不能这样！还有，你得睡客厅沙发！卧室是我的！”她试图找回一点作为房东的尊严。
伊莉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浴巾，红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她似乎想反驳，但目光扫过林晚手腕上那两个小红点，以及对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她默默伸手，有些笨拙地试图把浴巾裹得更紧一点。
林晚刚松了口气，准备去处理一下手腕上的“工伤”，顺便想想怎么跟甲方解释即将再次延期的方案。
突然——
笃、笃、笃。
清晰、有力、节奏均匀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穿透了雨夜的寂静，重重敲在公寓的门板上。
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这个时间点？！凌晨三点多？！
伊莉丝的反应比她更快！那双刚刚恢复光彩的红瞳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冰冷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她猛地看向大门方向，身体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谁……谁啊？”林晚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门外沉默了几秒。
一个年轻、清冽、如同冰泉撞击玉石般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公事公办的冰冷：
“社区安全巡查。请开门配合。”(感谢读者纠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