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递过来的那杯咖啡,浓郁的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试图抚平林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几乎是贪婪地捧起那个印着傻笑柴犬的马克杯——杯壁上还残留着昨晚红糖水的微弱甜腻感——滚烫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慰藉。
“谢谢。”林晚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平稳了些。她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冰凉的陶瓷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薇拉坐在旁边,身体微微前倾,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如同春日暖阳。“看你这样子,昨晚肯定很辛苦吧?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晚的手腕,那圈白色绷带的边缘,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那点不易察觉的暗红似乎更明显了。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手腕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薇拉的目光太敏锐了!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熟练地搬出社畜万能挡箭牌:“别提了,方案改到快天亮,刚躺下没多久,楼下不知道哪家又在吵架,摔盆砸碗的,还引来了……呃,社区巡查的,大半夜敲门,折腾得够呛。”她故意加重了“社区巡查”几个字,带着浓浓的怨气,试图掩盖更深层的心虚。
“社区巡查?这么晚?”薇拉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语气里带着合理的惊讶和一丝同情,“这也太扰民了。怪不得你……”她的视线再次落向林晚的手腕,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手腕怎么了?不小心碰伤了?”
来了!林晚头皮一紧,感觉薇拉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那圈绷带上。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肾上腺素再次飙升,堪比昨晚面对塞西莉亚的生死时速。
“啊?这个啊?”她抬起手腕,故意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尴尬和倒霉催的表情,“别提了!昨晚被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厨房想倒杯水压压惊,结果黑灯瞎火的,脚下一滑,手磕料理台边角上了!当时就青了一大块,疼得我龇牙咧嘴的!这不,怕影响上班敲键盘,就随便缠了下。”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轻轻按了按缠着绷带的地方,配合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番解释天衣无缝。时间(半夜被吵醒)、地点(厨房)、原因(迷糊摔倒磕碰)、结果(淤青缠绷带),逻辑链条完整,细节丰富(黑灯瞎火、料理台边角),情绪到位(倒霉、疼痛),完美符合一个睡眠不足的倒霉蛋社畜形象。
薇拉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那眼神里,关切依旧,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你也太不小心了。以后半夜起来开个小灯呀。”她的语气带着点嗔怪的亲昵,目光终于从林晚的手腕上移开,落在了她电脑屏幕上那个狰狞的甲方批注——“缺乏灵魂!不够闪耀!金字塔!发光!”。
“好了,先别想那些糟心事了。”薇拉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身体靠得更近了些,一股淡淡的、带着阳光气息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很好闻,却让林晚莫名地觉得有点……压迫感?“说说王总这个‘神启’吧。金字塔……发光……灵魂……闪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着屏幕上那些词,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思考,“确实有点……抽象。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呢?”
薇拉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魔力,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林晚,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想想看,金字塔本身,是古老、神秘、力量的象征。‘发光’,可以理解成一种……内在能量的外放?或者,某种科技感的未来光辉?至于‘灵魂’和‘闪耀’……”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带着点俏皮的笑容,“也许王总潜意识里想要的,是一种能震撼人心、让人一眼难忘、如同神迹降临般的……存在感?”
她的解读,带着一种奇特的、跳脱框架的视角,将甲方那些狗屁不通的要求,硬是掰扯出了一条看似可行的路径。林晚疲惫的大脑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流,那些堵死的思路似乎真的松动了一点。
“存在感……神迹降临……”林晚喃喃地重复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数位板上划拉着。薇拉靠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温和那好闻的香气。薇拉的手也自然地搭在了林晚握着压感笔的手背上,指尖微凉。
“对,就是这样。”薇拉的声音带着鼓励,像是在引导迷途的羔羊,“大胆一点,林晚。把那些古老的元素,用最现代、最……‘非人’的方式表达出来。比如……”她的指尖轻轻在林晚的手背上点了点,目光却若有深意地扫过她镜片后疲惫的眼睛,“……把金字塔想象成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造物?它的光不是普通的灯光,而是……流动的血液?或者,凝聚的月光?”
“血液?月光?”林晚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薇拉的话,如同一个诡异的开关,瞬间打通了她被恐惧和疲惫堵塞的灵感阀门!昨晚浴室里,伊莉丝那双深红的眼瞳,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血宝石!她吸吮手腕时那种奇异的温热抽离感!还有她银发在黑暗中仿佛自带微光的模样!
这些荒诞离奇的画面,此刻竟与甲方那见鬼的“金字塔神启”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一个疯狂、大胆、带着浓郁黑暗哥特风的方案雏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在她脑海中汹涌成型!
“我……我好像有点想法了!”林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猛地抽回被薇拉覆盖的手,抓起压感笔,在数位板上疯狂地勾勒起来!线条奔放,构图大胆,一座融合了古老金字塔轮廓、却通体流淌着暗红与银灰色诡异光带的未来主义建筑草稿,在屏幕上迅速诞生!充满了神秘、力量感和一种……非人的、令人战栗的“灵魂”!
薇拉微微退开一点距离,看着陷入创作狂热状态的林晚,以及屏幕上那幅明显带着“非常规”气息的草图。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抹难以捉摸的光芒再次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弧度。
“看吧,我就说你有灵感的。”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
就在这时,薇拉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她随意地瞥了一眼,是一条新信息。发件人名称被隐藏了,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的一行暗语般的文字:
>【“银月”踪迹,城东旧区。波动异常,速查。】
薇拉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眼神都没从林晚的屏幕上移开。她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广告推送。纤细的手指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眼瞳在杯沿上方,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又落回林晚那专注得近乎忘我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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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林晚那间狭小、安静的公寓里。
冰冷的寂静被水槽下方橱柜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滴答”声打破。
伊莉丝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地立在厨房门口。深红的眼瞳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那扇半开的柜门上。柜门缝隙里,黑暗涌动,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不安分地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人类世界的腥甜气息,混杂着水管的铁锈味,像腐烂的沼泽里开出的诡异花朵。
危险。本能在她古老的血液里尖啸。
她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尖利的指甲无声地探出指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身体微微前倾,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做好了随时撕裂任何敢于露头之物的准备。
她屏住呼吸,用脚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前探去,试图用最轻微的动作勾开那扇碍事的柜门,一探究竟。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触碰到柜门边缘的瞬间——
“咕噜噜……噗!”
一声沉闷怪异的、像是泥浆里冒出气泡的声响,猛地从柜子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黏糊糊、湿漉漉、散发着浓烈腥甜腐臭气息的暗绿色“水箭”,如同被强力挤压的脓液,猝不及防地从柜门缝隙里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伊莉丝的脸!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伊莉丝瞳孔骤缩!属于古老血族的恐怖反应速度在千分之一秒内爆发!她的身体以一个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诡异角度猛地后仰,腰肢柔软得如同无骨!那道散发着恶臭的暗绿水箭擦着她苍白的鼻尖飞过,“啪叽”一声,狠狠糊在了她身后的冰箱门上!
暗绿色的粘稠液体在光洁的冰箱表面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恶心的痕迹,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
柜门缝隙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失望和恼怒的“嘶嘶”声。
伊莉丝稳住身形,深红的眼瞳里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优雅的银发似乎都因愤怒而微微飘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宽大的T恤上,溅上了几点同样恶心的暗绿色粘液!
“低劣的……污秽!”一个冰冷、带着浓重厌恶和杀意的词,如同冰珠般从她齿缝间迸出。
她不再试图用脚开门。苍白纤细的手指猛地探出,尖利的指甲如同五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那廉价的木质柜门!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薄薄的合成板材在她非人的力量下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开!整个柜门被她硬生生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一边!
橱柜深处的黑暗,瞬间暴露在厨房昏暗的光线下。
只见在水槽下方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盘踞着一团……难以名状的活物。
它大约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污浊的暗绿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滑、不断分泌着粘液的半透明薄膜。没有明显的头、尾、四肢,整个身体像一滩会蠕动的、半凝固的烂泥。在它黏糊糊的“身体”表面,分布着几个不断开合、如同水蛭吸盘般的口器,刚才那道恶心的水箭正是从其中一个口器里喷出来的。此刻,它似乎因为光线的刺激和柜门被毁的惊吓,整个“身体”剧烈地收缩蠕动着,发出“咕叽咕叽”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更多的粘液从薄膜下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沼泽淤泥、腐烂血肉和某种邪恶魔法气息的腥臭,瞬间在狭小的厨房里爆炸开来!
伊莉丝深红的眼瞳里,厌恶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这种低等、污秽、只配在阴沟里蠕行的魔物,竟敢偷袭她?竟敢弄脏她的衣服(虽然是林晚的旧T恤)?!
“卑贱的蠕虫!”她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高等种族对低等存在的极致轻蔑。她甚至懒得动用血族真正的力量。
对付这种东西,简直是玷污!
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苍白、纤细、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指。指尖,那点寒星般的指甲再次探出。
然后,她对着那团还在疯狂蠕动、试图缩进更深角落的暗绿色烂泥,极其随意地、如同弹去一粒灰尘般,轻轻一弹。
“咻!”
一道无形却凝练如实质的劲风,如同最锋利的空气刃,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团暗绿色的魔物瞬间僵住。在它污浊身体的中央,一个指头大小的、贯穿性的孔洞赫然出现!没有血液流出,只有更加粘稠的暗绿色浆液从孔洞边缘缓缓渗出。
魔物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几个口器无力地张开,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嘶……”,随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塌陷下去,最终化为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渗进了地板缝隙里,只留下一点难以清除的污迹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腥甜腐臭。
厨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水龙头似乎因刚才的震动,又渗出了一滴水珠,“滴答”一声,落在那滩污迹旁边。
伊莉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滩污迹,深红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纯粹的厌恶。她抬起沾了一点粘液的手指,凑到鼻尖前,嫌恶地皱了皱挺翘的鼻子。
这种低劣魔物的气息……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邪教烙印的味道。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普通人类的、充斥着廉价咖啡和速食面味道的公寓里?是追踪她而来的?还是……冲着那个脆弱却有点麻烦的人类来的?
伊莉丝的目光缓缓移向客厅,落在林晚那张堆满图纸的凌乱书桌,以及书桌上那个印着傻笑柴犬的马克杯上。深红的眼瞳深处,冰冷的警惕如同潮水般重新漫起,比之前更加深沉。
那个叫林晚的人类……似乎比她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T恤上那几点暗绿色的污渍,又看了看冰箱门上那道恶心的痕迹,眉头紧紧蹙起。
麻烦……而且,弄脏了地方。
她有些不耐烦地舔了舔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嘴唇。昨晚那点血,只是杯水车薪。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开始啃噬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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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的设计部里,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十点。
林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感笔在数位板上飞舞,屏幕上那座流淌着暗红与银灰光带的“灵魂金字塔”越来越清晰,细节越来越丰富,带着一种诡异而震撼的美感。薇拉刚才那番“血液与月光”的启发,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撬开了她被恐惧和压力封存的灵感宝库。
“成了!”林晚猛地停下笔,看着屏幕上最终完成的渲染图,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光彩。虽然风格黑暗诡异得连她自己都心惊肉跳,但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非人”的存在感,绝对符合甲方那见鬼的“神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