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厚实得能吞掉所有声音，那部崭新的银灰色手机掉在上面，连个像样的响动都没有。张莉在电话那头尖利的咆哮，隔着地毯闷闷地传出来，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听不真切，只剩下嗡嗡的噪音，敲打着林晚的耳膜。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已经不抖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麻木。方案过了？王总要她立刻去？开除？这些词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戳着她社畜的神经末梢。荒谬感沉甸甸地压下来，比昨晚塞西莉亚的圣光还让人窒息。吸血鬼猎人满城搜捕？魔物？安全屋？这些都抵不过张莉一声“卷铺盖滚蛋”带来的真实恐慌。
“啧。”
一声清晰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轻啧在头顶响起。
林晚没抬头。她知道是薇拉。
薇拉没再笑。她弯腰，两根白皙修长、带着凉意的手指，像拈起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轻松地把地毯上的手机捡了起来。屏幕还亮着，隐约能看到“张主管”三个字和后面一串未接通的红色标记。
“看来，你的‘急性肠胃炎’和‘ICU抢救’，说服力不太够？”薇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温婉里带着冰碴子的调调，听不出情绪。她指尖随意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直接挂断了那通还在嗡嗡作响的催命符。
林晚慢慢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血色，黑眼圈依旧浓重，但眼神里的崩溃褪去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认命的疲惫和茫然。“薇拉，”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们弄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看戏？”
薇拉没立刻回答。她踱步到那张线条冷硬的黑色茶几旁，拿起自己那杯深褐色的“咖啡”，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眼眸扫过林晚，又落在房间另一头地毯上依旧闭目调息的伊莉丝身上。伊莉丝似乎完全沉浸在与体内圣光的对抗中，对外界的对话充耳不闻，只有肩头那暗红与淡金交织的能量微光，显示着斗争的激烈。
“看戏？算是吧。毕竟生活这么无趣，总需要点调剂。”薇拉放下杯子，骨瓷杯底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转向林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带着评估意味的平静。“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确保‘投资’的安全。”
“投资？”林晚皱眉，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路。
“就是她。”薇拉下巴朝伊莉丝的方向点了点，“‘银月’的血脉，在这个时代比大熊猫还稀罕。虽然现在弱得像只病猫，还被教会圣光烙了个难看的戳，但价值……还在。”她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珍贵的古董，带着一种纯粹的利益考量，毫无温度。“放任她被教会抓去‘净化’，或者被那些下水道里滋生的低等魔物撕碎，都是巨大的浪费。”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援手。“所以，你救我们，只是为了……利用她？”
“利用这个词，太难听了。”薇拉微微歪头，浅金色的发丝滑过肩头，“我更倾向于称之为……资源整合与风险规避。”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脸上，变得锐利起来。“至于你，林晚小姐，你是个意外。一个原本不在计划内的……变量。”
“变量？”林晚下意识地重复。
“一个普通的、血液却对‘银月’力量有特殊亲和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压制圣光侵蚀的人类。”薇拉往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阳光气息与古旧冷香的味道再次笼罩林晚，带着无形的压力。“一个……可能正在经历某种微妙‘转化’的载体。”她的视线如同探针，再次扫过林晚手腕上被敷料覆盖的伤口。
转化？载体？林晚的呼吸一窒。薇拉之前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毛毯。
“别紧张。”薇拉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冷静，“我对把你变成第二个吸血鬼没兴趣。那太低级，也毫无价值。”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你的价值在于……你是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血源’，是她暂时无法摆脱的‘锚点’。”
林晚愣住了。
“简单来说，”薇拉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掌控姿态，“我需要她活着，恢复力量。而你，是确保她活着、并且能为我所用的……关键保险丝。”她指了指伊莉丝，“她需要你的血来对抗圣光，维持基本的行动力。而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薇拉摊开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很随意的动作：“你那个工作？那个恨不得榨干你每一滴血的上司？忘了吧。你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看好她，喂饱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乱跑给我惹麻烦。明白吗？”
薇拉的话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碎了林晚最后一点侥幸。保险丝？关键血源？她的价值就是当个移动血包加人形监控？荒诞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清晰的现实感。她被困住了。被薇拉，被伊莉丝，被这该死的命运。
“那……那你要她做什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心的挣扎。
薇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配合我，你和你的‘小朋友’都能暂时安全地待在这个‘安全屋’里。外面教会的猎犬也好，那些恶心的魔物也罢，都进不来。卡伦会负责你们的日常所需。”她朝如同雕像般侍立在伊莉丝旁边的管家示意了一下。
“不配合呢？”林晚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很轻。
薇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琥珀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不配合？”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压。“那你们就失去了待在这里的价值。我会很‘贴心’地把你们完好无损地……送出去。送到教会猎犬的鼻子底下，或者，某个饥饿魔物最活跃的下水道口？选一个？”
林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毫不怀疑薇拉说到做到。这个披着温婉人皮的女人，骨子里是比塞西莉亚更冰冷的算计机器。
空气凝固了。只有伊莉丝那边，暗红血气与淡金圣光还在无声地拉锯，发出细微的能量嘶鸣。
薇拉似乎很满意林晚的反应。她不再看她，转身拿起沙发扶手上搭着的那件浅咖色西装外套，姿态优雅地穿上，整理了一下领口。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暂时是安全的，安心待着吧。”薇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婉，仿佛刚才那番冰冷的摊牌从未发生过。“卡伦，照顾好我们的‘客人’。”
“是，女士。”卡伦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
薇拉走到那扇没有任何把手的深色木门前，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她迈步出去，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对了，林晚。这屋里的‘藏品’都很珍贵，也很……危险。别乱动。好奇心太强，有时候会害死猫的。”
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世界。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呼吸，伊莉丝压抑的喘息，能量对抗的嘶鸣，以及卡伦管家那如同石雕般的存在感。
林晚瘫坐在沙发上，毛毯滑落到腰间也毫无所觉。她看着地毯上依旧闭目、仿佛对刚才一切充耳不闻的伊莉丝，又看了看侍立一旁、眼神锐利冰冷的卡伦管家。
安全？这地方比被塞西莉亚追捕时更让她毛骨悚然。
她慢慢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块覆盖着敷料的皮肤。那里，被尖牙刺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保险丝……移动血包……
薇拉冰冷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她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齿轮机器里，身不由己，随时可能被碾碎。
她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