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那点凉意根本压不住林晚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蜷缩在地板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伊莉丝最后那爆发出的、带着血族古老骄傲被碾碎的屈辱怒吼,还有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深红眼瞳,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子里。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她刚才……差点死了。就因为一时失控的抱怨。在这地方,连发泄情绪都是奢侈的,是致命的。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安全屋柔和的光线恒定不变,照不亮心头的阴霾。林晚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带着细微哽咽的呼吸声,还有地毯那边传来的、伊莉丝极力压抑的、带着痛楚的沉重呼吸声。
她不敢抬头,不敢动,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只想把自己缩进最小的空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传来。不是之前那种被圣光侵蚀的痛苦闷哼,更像是因为某种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林晚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膝盖间抬起一点头,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偷偷望向地毯那边。
伊莉丝依旧盘膝坐着,背脊挺得笔直,维持着血族固有的优雅姿态。但她的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左肩缠着白色生物丝绷带的地方,似乎比之前绷得更紧,绷带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竟然又顽强地渗了出来!如同死灰复燃的毒蛇,在暗红血气的压制下挣扎着亮起!
伊莉丝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唇甚至被她自己咬出了一点血痕。她深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自己肩头那点复燃的圣光,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愤怒和……一丝被剧痛击穿的脆弱?她似乎在用尽全身的意志力调动血气去压制,但每一次能量的冲击,都让她身体颤抖得更厉害,那点淡金光芒反而闪烁得更加刺眼!
刚才的激烈爆发,显然牵动了伤势,引发了圣光的反扑!而且看这架势,她快要压制不住了!
林晚的心猛地揪紧!不是因为害怕伊莉丝再次暴怒,而是……看着对方那强撑着尊严、却无法掩饰的痛苦模样,她心里那点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又冒了出来。这感觉甚至压过了刚才的恐惧。
她想起了伊莉丝推开她承受圣光的那一刻,想起了她抱着自己狼狈逃跑时颤抖的手臂……还有昨晚,她沉睡时那卸下防备、枕着自己手臂的脆弱模样。
妈的!林晚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她就是个贱骨头!被咬了两次,被当血包,被吼被威胁,居然还心软!
但……如果伊莉丝真的压制不住伤势,彻底失控或者挂了……薇拉会怎么处置自己这根“没用的保险丝”?卡伦管家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墙壁看了过来。
恐惧和现实的压力,最终还是压倒了那点刚冒头的同情。林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双腿因为久坐和恐惧还有些发软。
她没看伊莉丝,低着头,像做贼一样,快步走向客厅角落——卡伦那个万能的黑色金属盒子还放在茶几上。
她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的水晶试管和矿石粉末散发着冰冷的能量气息。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盒子角落——那里放着几个扁平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凝胶状冰袋,还有几卷备用的、那种柔软的生物丝绷带。
冰袋……物理降温,应该能缓解灼痛感?绷带……可能需要重新包扎?
林晚抓起一个冰袋和一卷绷带,冰袋入手冰凉刺骨。她犹豫了一下,又飞快地拿起一小瓶之前用过的那种散发着清凉草药气味的深绿色药膏。
她转过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伊莉丝依旧在痛苦地压制着肩头的圣光反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林晚一步一步,挪到地毯边缘,距离伊莉丝大概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紊乱的能量波动,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气的痛苦喘息。
“那个……”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心虚和试探,“你……你肩膀……好像又……要不要……试试这个?”她把手里的冰袋往前递了递,像在献祭一件微不足道的贡品。
伊莉丝的身体猛地一僵!深红的眼瞳瞬间睁开,如同两把淬血的利刃,带着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和尚未褪尽的痛苦,狠狠刺向林晚!
林晚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冰袋扔出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我……我只是……”
伊莉丝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肩头那点淡金光芒在她情绪剧烈波动下猛地闪烁了一下,带来一阵更剧烈的抽搐!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
那瞬间的剧痛似乎打断了她汹涌的怒意。深红的眼瞳里,冰冷的怒火被更强烈的痛苦所取代。她紧咬着下唇,不再看林晚,只是用尽力气重新挺直背脊,试图再次凝聚血气去压制。
但显然,效果甚微。那点淡金光芒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闪烁。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伊莉丝沉重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
林晚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手里的冰袋散发着丝丝寒气,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就在这时,伊莉丝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侧了侧受伤的左肩。动作幅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被疼痛牵引的躲避。
但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林晚眼里,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极其别扭、极其不情愿的、默许的信号。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恐惧,像是踏进雷区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然后,屏住呼吸,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个散发着寒气的冰袋,轻轻贴在了伊莉丝左肩绷带的外侧。
“嘶……”
冰袋接触到绷带的瞬间,伊莉丝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抽气,深红的眼瞳骤然收缩!但……她并没有躲开,也没有暴怒。那冰凉的触感似乎瞬间缓解了伤口深处灼烧般的剧痛,让她紧绷的身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
林晚的心稍稍落回一点。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让冰袋的低温持续渗透。
过了大概十几秒,伊莉丝那沉重而痛苦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肩头绷带下,那点顽强闪烁的淡金色光芒,似乎也……黯淡了那么一丝丝?
林晚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她看着绷带边缘因为刚才的挣扎和能量冲击而有些松散,甚至被渗出的汗水浸湿了一小块。她犹豫了一下,用蚊子般的声音说:“绷带……好像松了……我……帮你重新包一下?”
伊莉丝没有回应。深红的眼瞳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微微颤抖。但她的身体,没有再绷紧,也没有躲闪的迹象。
沉默,等于默许?
林晚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解开那有些松散湿润的绷带。动作笨拙但无比专注,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当绷带完全解开,露出下面被深红血气包裹、但边缘依旧有淡金光芒挣扎的焦黑伤口时,林晚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拿起那瓶深绿色的药膏,指尖挖出一点,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再次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伤口边缘那圈暗红能量上。药膏的清凉气息和冰袋的低温似乎起了协同作用,伤口周围翻涌的血气明显稳定了许多。
最后,是重新包扎。林晚拿起新的生物丝绷带,一圈,一圈,小心地缠绕,固定。整个过程,伊莉丝的身体都极其僵硬,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抿的唇线显示着她还活着。
包扎完毕。林晚退开一步,手里还拿着那个已经不再那么冰凉的冰袋。她看着重新被白色绷带包裹好的肩膀,又看看伊莉丝依旧紧闭双眼、但似乎不再那么痛苦紧绷的侧脸,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感谢,没有交流。只有沉默。
冰冷的沉默。
林晚默默地把用过的冰袋和换下来的绷带收拾好,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扔掉。然后,她远远地坐回沙发的一角,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手腕上被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荒谬的“互助”关系。
伊莉丝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银像。肩头的冰袋和重新包扎的绷带,是她此刻唯一能接受的、来自这个“低等生物”的微弱援助。深红的眼瞳在眼皮下缓缓转动,里面翻涌着屈辱、不甘、被强迫接受的无奈,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拒绝承认的、对那点冰凉和稳定触感的……依赖?
安全屋里,柔和的光线依旧恒定不变。
墙上的扭曲油画无声地注视着下方。
两个“室友”,一个缩在沙发角落,一个盘坐在地毯上。
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如同横亘着冰冷的银河。
沉默,成了她们之间唯一安全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