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带来最朴素的暖意和饱腹感。林晚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都一点点被这股暖流唤醒。失血后的眩晕感在葡萄糖和食物的双重作用下消退了不少，只是浓重的黑眼圈和身体的虚弱感依旧顽固。
监护仪的“滴滴”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规律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眼角的余光瞥向那张白色扶手椅。伊莉丝依旧维持着那个“专注看画”的姿态，侧脸线条冷硬，银发柔顺地垂落肩头。但林晚敏锐地发现，对方那深红的眼瞳似乎并没有真正聚焦在画上，视线微微下垂，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偶尔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泄露了主人并非完全的心无旁骛。
她在……发呆？还是……在“休息”？吸血鬼也需要闭目养神吗？
林晚心里嘀咕着，又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也许是身体还虚弱，手有点抖，也许是那碗粥太满，几滴温热的米汤不小心溅了出来，落在她嘴角和下巴上。
“啧。”她下意识地咂了下嘴，刚想抬手去擦——
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带着冰冷丝滑触感的白色手帕，如同变魔术般，无声地递到了她眼前。
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愕然抬头。
递手帕的不是卡伦管家（他送完早餐就消失了），而是……伊莉丝！
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张椅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床边，距离近得林晚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古老森林和丝绒家居服的清冽气息。她依旧侧着脸，目光固执地盯着旁边空无一物的墙壁，仿佛递手帕这个动作是那堵墙命令她做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捏着手帕、悬在半空的、纤细完美的手，暴露了她此刻并非全然平静——指尖微微蜷着，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
深红的眼瞳在侧脸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微微转动了一下，飞快地扫过林晚沾着粥渍的嘴角，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都变得格外响亮。
林晚看着眼前这块散发着冷香、叠得一丝不苟的白色手帕，又看看伊莉丝那副“我只是路过顺便施舍”的别扭侧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混杂着社畜的吐槽本能，猛地冲上头顶！
她没接那手帕，反而故意用袖子胡乱在嘴上抹了一把，把粥渍蹭得范围更大，然后才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带着浓浓“社畜式疲惫”的语气开口：
“哎呀，真是麻烦您了，‘银月’大小姐。”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伊莉丝，“我这人吧，天生手残，喝个粥都能喝得满脸都是。不像您，优雅高贵，连递个手帕都跟宫廷礼仪示范似的。要不……您受累，再帮我擦擦？”她说着，还把沾着粥渍和袖口灰印的下巴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看你怎么办”的促狭。
伊莉丝的身体猛地一僵！递着手帕的指尖瞬间绷紧！深红的眼瞳里清晰地燃起两簇被冒犯的怒火！苍白的脸颊上那点可疑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根！她猛地转过头，红宝石般的眼瞳死死瞪向林晚，里面写满了“你这不知好歹的低等生物竟敢如此放肆！”的震惊和愤怒！
“汝——！”她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但看着林晚下巴上那点刺眼的污渍，还有对方脸上那副“我就破罐破摔了你能拿我怎样”的惫懒表情，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燃烧的怒火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无所适从”的窘迫？
就在这尴尬（对伊莉丝而言）又好笑（对林晚而言）的僵持时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锁具解开的脆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微妙气氛。
房间一侧那面光滑的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真正的门洞。
薇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下了那件华丽的深紫色丝绒长袍，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如同高级研究员白大褂般的纯白色制服，浅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如同精密手术刀般的琥珀色眼眸。她脸上没有任何慵懒或玩味，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卡伦管家如同最忠实的仪器，无声地侍立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超薄合金平板，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他的目光锐利如常，第一时间扫过房间内的两人，精准地捕捉到了林晚下巴的粥渍、伊莉丝僵在半空捏着手帕的手，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名为“别扭”的微妙气息。
薇拉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先在伊莉丝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虽然气息虚弱但状态稳定，后背的绷带干净无渗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满意。然后，那目光如同精准的标尺，瞬间钉在了林晚身上。
从她惨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手腕上干净的敷料、手背的输液针，再到下巴那点刺眼的粥渍……薇拉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看来，‘强制休假’的效果不错？”薇拉的声音清亮，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一个能有力气挑衅‘室友’，一个……”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伊莉丝僵在半空的手，“……还有闲情逸致提供‘手帕服务’？”
伊莉丝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收回手，将那块手帕紧紧攥在掌心，深红的眼瞳瞬间被冰冷的戒备覆盖，挺直背脊，如同面对天敌的刺猬。刚才那点窘迫瞬间消失无踪。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薇拉这副架势……来者不善！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薇拉不再看伊莉丝，径直走到林晚床边。她的步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白色制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
“恢复得比预期快，林晚小姐。”薇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琥珀，紧紧锁住林晚的眼睛，“你的‘血液样本’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的‘活性’和‘兼容性’，简直令人……惊喜。”她的语气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血液样本？活性？兼容性？
林晚瞬间明白了！薇拉一直在监控！她失血昏迷时，肯定被抽血化验了！薇拉盯上了她血液的特殊性！那份能压制圣光、加速吸血鬼愈合的“价值”！
巨大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鉴于你卓越的‘恢复力’和‘工作热情’，”薇拉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休假’提前结束。”
她朝卡伦管家微微颔首。
卡伦立刻上前一步，动作精准而冰冷。他无视林晚的抗拒，一手按住她扎着针的手背，另一只手极其熟练地拔掉了输液针头！动作快得林晚甚至没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有手背留下一个微小的红点。
“你干什么？！”林晚惊呼，失血后的虚弱让她无力反抗。
“带她去‘深度体检室’。”薇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布一件物品的转移程序，“我需要更全面、更……动态的生理数据。尤其是，”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林晚手腕上敷料覆盖的旧伤和新添的咬痕，“……在‘供血’状态下的实时反应。”
深度体检？供血状态下的实时反应？！
这哪里是体检？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实验小白鼠！
“我不去！”林晚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动作迟缓，“薇拉！你这是非法拘禁！你这是……”
“非法？”薇拉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她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眸近距离地逼视着林晚惊恐的瞳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林晚，你是不是忘了……那份‘影契石板’上的灵魂烙印？还有你‘血仆’的身份？”
她直起身，语气恢复冰冷：
“你的身体，你的血液，在契约期内，属于我的……‘研究资产’。配合体检，是你的‘工作职责’。”
“卡伦。”薇拉不再看林晚，转身朝门口走去，“给她十分钟。收拾干净，带到A3区。我不喜欢等。”
白色制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留下冰冷的命令余音。
卡伦管家如同最精密的执行单元，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晚：“林晚小姐，请整理仪容。十分钟后出发。”他的目光扫过林晚下巴的粥渍，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板无波：“建议您清理干净。薇拉女士对‘实验样本’的清洁度有严格要求。”
林晚僵在床上，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血仆……研究资产……实验样本……薇拉冰冷的宣判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残存的自尊。
她下意识地看向伊莉丝，眼神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求助。
伊莉丝依旧站在原地，深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薇拉消失的门口，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无力感。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块白色的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林晚求助的目光投来时，她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深红的眼瞳转向林晚，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挣扎——愤怒、不甘、屈辱，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契约和伤势束缚的无力。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眼神似乎在说：忍耐。
卡伦管家如同设定好时间的闹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晚小姐，还剩八分钟。”
林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认命的麻木和社畜被强行加班时的怨念。她掀开毯子，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床，踉跄着走向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洗漱台。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冲掉了下巴上的粥渍和袖口的灰印，也冲掉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镜子里映出她苍白憔悴、黑眼圈浓重的脸，还有那双写满了“我恨加班”的眼睛。
她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吧，‘老板’发话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社畜式怨念碎碎念，“‘强制休假’结束，‘强制加班’开始。‘深度体检’？呵，希望薇扒皮能给我算个……工伤补贴？”
她转过身，看向如同冰冷门神般立在门口的卡伦管家，以及旁边那个眼神复杂、紧抿着唇的银发“室友”。
“走吧，”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别让薇总等急了。耽误了‘实验进度’，扣我‘血仆’绩效就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