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绝了警报与圣光的死寂中,唯有维生舱低沉的嗡鸣在次级安全区内回响,如同伊莉丝脆弱的心跳。林晚所有的感官都系在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舱体上,伊莉丝躺在其中,银发如破碎的月光铺散,脸色苍白得近乎消融在光里。那道狰狞的伤口被复杂的敷料覆盖,但暗沉的红光如同不祥的呼吸,在绷带下隐隐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像细针扎在林晚心尖。刚才伊莉丝喷涌黑血、生命曲线骤降的画面,灼烧着她的视网膜。赔偿清单、发票、恐怖修女……所有嘈杂的念头都被一种更汹涌、更纯粹的情绪冲刷殆尽——恐惧,还有深不见底的担忧。
薇拉无声地开启了角落的通道,湿冷腥腐的风灌入。卡伦管家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提起维生舱,率先没入那片幽暗的磷光中。林晚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踉跄着跟了上去,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在维生舱透明的罩壁上。
甬道狭窄、湿滑、压抑。脚下是覆盖着厚厚半透明黏液的柔软腔壁,每一步都像踏在冰冷的巨兽内脏里。壁上黏液的磷光是唯一光源,幽幽地照亮前路,也将伊莉丝沉睡的侧脸映得更加虚幻脆弱。空气粘稠沉重,带着泥土和奇异生物分泌物的酸腐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潮湿的绸布。
林晚走得跌跌撞撞,并非因为脚下的湿滑,而是她的心神全系在维生舱内。每一次维生舱内部监测灯微弱的闪烁,每一次伊莉丝因甬道颠簸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都让林晚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揉搓。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舱罩,虚虚地描摹着伊莉丝苍白的脸颊轮廓,仿佛这样就能分担她的痛苦。
甬道深处,薇拉短暂停驻,将一枚装置按入蠕动的腔壁。后方的通道在黏液的包裹下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蠕动声。林晚趁机停下,喘息着,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伊莉丝脸上。幽暗的磷光下,伊莉丝长长的银色睫毛如同沾湿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梦魇中挣扎。
“伊莉丝……”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温柔。她不由自主地贴近,额头几乎要抵上冰冷的舱罩,“别怕…我在…”
维生舱内的伊莉丝,紧锁的眉尖竟真的,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丝。那微弱的变化,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星烛火,瞬间驱散了林晚心头的些许阴霾。
薇拉转身,护目镜后的目光掠过林晚紧贴着维生舱的姿态,以及伊莉丝那细微的反应。她调出一个微型光幕,简洁的条款无声地悬浮在林晚面前——核心是林晚血液与精神能力的归属权,交换条件是薇拉承诺动用一切资源,**治愈伊莉丝**。
没有天文数字的诱惑,没有冗长的细则。那“治愈伊莉丝”四个字,像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全部心神。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冰冷的归属权条款,目光穿透光幕,只落在伊莉丝沉睡的脸上。只要能救她,其他都无所谓。
林晚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确认区域。光芒微闪,契约落定。不是为财富,只为舱中之人。
薇拉收起光幕,没有言语,继续前行。卡伦无声地递来一支冰冷的注射器。林晚麻木地接过,将针剂注入自己的手臂,微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却带不走心头的灼热。她重新跟上,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虚抚,而是将整个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在了维生舱冰冷的罩壁上,紧挨着伊莉丝脸颊的位置。
幽闭的磷光甬道里,湿滑的脚步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林晚的掌心感受着舱罩的刺骨寒意,目光却灼热地描摹着伊莉丝的眉眼、鼻梁、苍白的唇。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罩壁上轻轻划动,仿佛在隔着这层屏障,笨拙地给予安慰。
“你说过…要赖在我家不走的…”林晚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一丝强撑的、虚弱的笑意,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你还没学会用洗衣机…还没付清打碎我限量版马克杯的钱…” 话语是轻松的,眼底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和心疼。
走在前方的薇拉,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护目镜下的视线,锁定了光幕一角——林晚掌心紧贴的位置,维生舱的温度传感器显示,那个点的温度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上升。与此同时,伊莉丝核心能量图谱上,那代表圣银反噬的、最顽固的一道尖锐波峰,竟也出现了微乎其微的……平缓迹象。
维生舱内,昏迷中的伊莉丝,仿佛感应到了那隔着屏障传递而来的、微弱却固执的暖意和关切。她的身体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林晚手掌的方向,侧了侧。
林晚屏住了呼吸,掌心下的冰冷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在这幽暗、湿滑、危机四伏的甬道深处,唯有维生舱内外的两人,在无声的触碰中,维系着一缕微弱而坚韧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