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碎金般的长发被碎石压得凌乱，滞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睁开眼时，首先触到的是掌心下硌人的断壁残垣。
她动了动手指，裸露的肌肤蹭过尖锐的石砾，刺痛让她混沌的意识回笼。四周是倾颓的神殿废墟，鎏金的廊柱断成几截，唯有半旧的白纱从断裂的雕花横梁上垂落，恰好缠绕住她单薄的肩背，像被遗忘在灭世灰烬里的祭礼残骸。
渴意与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赤着的脚底踩在冰凉的石面上，每一步都带着细碎的疼。她是谁？这里是哪里？脑海里空空如也，只有本能驱使着她向前走，直到望见断壁尽头立着块焦黑的巨石——石缝中斜插的长剑却未蒙尘，银白剑鞘上镶嵌的菱形蓝宝石正流转着微光，竟与她睁开眼时望见的天光同色。
仿佛有引力牵引，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剑柄，一阵带着草木清气的风便卷了过来，吻过她满是伤痕的肌肤。酥麻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的伤口愈合了。混沌的脑海里骤然炸开无数碎片：血色浸染的神殿、神明碎裂的冠冕、化为灰烬的无数生灵……
“滞……”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指尖猛地用力。
“我是……”
弑神者。
“轰隆——”
大地剧烈震颤，长剑被她从石缝中完整拔出的瞬间，惊雷劈碎了身后的巨石。滞重心不稳地滚落，掌心却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哎呀，这么粗心可不好噢~”
戏谑的女声在头顶响起，一片流云般的白绸飘落在她身上，自动舒展开来，化作贴合曲线的丝绸长裙，裙摆扫过碎石时竟无半点声响。滞抬眼望去，呼吸微微一滞——眼前的少女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金发蓝眼，只是那双眸子是剔透的菱形，正弯成狡黠的弧度。
“你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我是从这把剑里诞生的剑灵，琉璃。”少女歪着头笑，金色长发滑过肩头，“我的样貌随第一个拔剑人而定，所以——”她上前一步，温热的呼吸拂过滞的颈侧，“现在，你就是我的主人啦。”
话音未落，柔软的身体便亲昵地贴了上来，胸侧蹭过滞的手臂，尾音拖得又软又甜。滞指尖微紧，握着剑柄的力道重了些，却没推开她。
“想签订契约吗？”琉璃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语气轻快，“近千年啦，能把我从石头里拔出来的只有你。放心，契约只是形式，但我非认你不可。”
“好处。”滞言简意赅。
“我能让你战无不胜呀。”琉璃咯咯笑着，指尖点了点剑柄上的蓝宝石，“而且我是‘罪恶之剑’，能嗅出周围所有恶念，斩尽源头。”
滞沉默片刻，余光扫过死寂的废墟。“其他人呢？”
“他们都死了。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主人。”
“……”
金色荆棘突然从剑鞘中钻出，缠绕住两人交握的手。尖刺刺破皮肤时传来细密的疼，却有暖流顺着血痕涌遍四肢百骸。金光散去后，伤口已无踪影，在宝石的倒影中，滞的瞳孔竟变成了菱形，而琉璃的眼眸则圆了些，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主人，要恢复世界吗？只有你能做到哦。”
滞挑眉。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露出明显的表情。
“矮人与精灵锻造我时，我可是在时间大殿外听着神明议事长大的。”琉璃拉起她的手，朝着废墟深处跑去，“他们操控世界的法子，我都记着呢。”
时间大殿的残骸弥漫着陈旧的血腥味，琉璃从碎裂的神座下翻出个漆黑的罗盘。滞接过罗盘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记得焦黑的断木抽出新绿时，她在光幕上画下第一个符文；干涸的土地渗出清泉时，她添上第二笔；直到第一朵花在她脚边绽开，光幕上的最后一个符文终于亮起。
世界在她掌心苏醒。新生的人类在草地上奔跑，长着兽耳的孩童追逐蝴蝶，背生双翼的少女掠过树梢，鱼尾少年在溪流中漾起银波……半兽族、精灵、海族、血族……她凭着残存的想象力，给这个新世界添上了无数鲜活的色彩。
“您醒了？”
滞睁开眼，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脸上，奈可的笑脸在光晕中格外清晰。脚边有只毛茸茸的幼崽正懵懂地舔着她的脚踝，她伸手抱起，软乎乎的触感让指尖微颤。
“您成功了，主人。”琉璃的声音在剑中响起，带着笑意。
滞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轻声道：“去看看新的世界吧。”
“听您的。”
剑身在背上轻颤，琉璃缩回了剑中。这一走，便是千年流转。
直到她在濒死的男孩身边停下，指尖抚过他沾满血污的脸颊，将他涣散的灵魂拢回体内。
“您要放权了？”琉璃的声音带着促狭。
滞点头，看着男孩懵懂睁眼的样子：“罗盘给他。”
“那您就自由了。”
她抬手拂过男孩的发顶，一阵清风吹起，卷着他和罗盘消失在晨光里，连带着她留在他灵魂里的印记也一并吹散。
“我要去睡觉了。”
琉璃在剑中轻笑：“原来放权是为了睡大觉？好，我守着您。”
公元前7689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曾弑神创世的少女连同她的剑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新生的森林里，而风雪则覆盖了她走过的痕迹。
一切归于寂静。
——原作者未知、莫问归接笔《兽神传·异域·前古》，节选自《新世》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