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时光流转似乎加快了。
苏祈霖看到那师徒三人在这个看似祥和的村庄住了下来。蒙面女子以游方医师的身份示人,免费为村民诊治,很快赢得了众人的感激和信任。
姐妹俩则帮忙采集草药,照顾病患,她们很快融入了村庄。
然而,苏祈霖的视角却能看到更多。她看到蒙面女子在夜深人静时,指尖悄然溢出灵光,潜入村民的梦境,加深着他们对“花妖”的恐惧和仇恨。
尽管村里从未真正出现过什么花妖作乱的迹象。她听到蒙面女子低声对姐妹俩“解释”:那花妖最是狡诈,善于隐藏,其妖力已潜移默化地侵蚀了此地风水,需以特殊阵法将其逼出,方能彻底根除。
苏祈霖的心越来越冷。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所谓的邪祟,或许根本就是蒙面女子为了某种目的而精心编织的谎言!
终于,蒙面女子宣称找到了花妖的藏身之处——村后山脉深处一处灵气异常浓郁、开满奇异花朵的幽谷。她布置下所谓的“锁妖大阵”,并以需要维持阵法核心为由,坐镇阵眼,将“斩妖除魔”的“重任”交给了顾蓝和顾白。
“小蓝,小白,”面纱下,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记住师尊的话。那花妖最擅蛊惑人心,千万不可听信其任何言语。见到它,便毫不犹豫地催动我赋予你们的‘诛邪神雷’,那是它的克星。师尊会在此地,为你们护法,确保阵法万无一失。”
姐妹俩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紧张。她们握紧了师尊赐下的、闪烁着危险雷光的符箓,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诡异的花谷。
苏祈霖想大声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繁花深处。
谷内景象与外界的祥和截然不同。越是深入,花草越是艳丽得近乎妖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得令人头晕的香气。四周静得出奇,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突然,无数粗壮的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从花海地下猛地窜出,带着凌厉的风声抽向姐妹俩!与此同时,漫天色彩斑斓的花粉如同浓雾般笼罩下来,那甜腻的香气瞬间变得刺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迷幻效果!
姐妹俩虽惊不乱,她们毕竟是修仙者,身手敏捷地躲闪腾挪,同时催动灵力护体,抵挡着花粉的侵蚀。顾蓝性格刚烈,主攻,她娇叱一声,手中符箓甩出,化为一道刺目的闪电,狠狠劈在袭来的藤蔓上,瞬间将其焦黑一片!顾白心思细腻,辅守,她不断洒出清心解毒的药粉,勉强抵御着无孔不入的花粉毒雾。
一场恶战在幽谷中爆发。藤蔓无穷无尽,花粉毒雾越来越浓。姐妹俩配合默契,雷光与药粉交织,艰难地向前推进。她们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小的伤口,灵力也在飞速消耗。
苏祈霖看得心惊肉跳,她注意到,那蒙面女子所谓的“护法”,仅仅是在谷口维持着一个看似光华璀璨、实则主要作用似乎是隔绝内部动静和视线的结界!她根本没有丝毫出手相助的意思!反而,她的眼神透过面纱,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贪婪地观察着谷内的战斗,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师尊...师尊还在外面等我们!我们不能输!”顾蓝抹去嘴角被震出的一丝血迹,眼神倔强。
“嗯!为了村民,为了师尊!”顾白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同样坚定。
她们终于突破了层层阻碍,来到了花谷的最深处。那里没有狰狞的怪物,只有一株巨大无比、周身流淌着七彩霞光的古树,树上只盛开着一朵晶莹剔透、如玉雕琢般的巨大花朵,散发着纯净而磅礴的生命气息。它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花瓣微微颤抖,发出一种悲伤而无助的嗡鸣。
“就是它!花妖的本体!”顾蓝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最强的雷符掷出!
“姐姐,等等!它好像...”顾白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花朵散发的气息并非邪恶。
但已经晚了!狂暴的雷霆之力轰然击中了那朵晶莹的花朵!
“嗡——!!!”
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响彻山谷!那朵玉花瞬间变得黯淡,花瓣破碎,流淌出七彩的、如同血液般的汁液。但同时,一股绝望而庞大的本源妖力,混合着无数年来它吸收的此地生灵的怨念、痛苦以及那种诡异的感染特性,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幽谷!
首当其冲的顾蓝和顾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股洪流彻底吞噬!她们身上的灵光瞬间被染成了诡异的彩色,眼睛开始失去焦距,皮肤下仿佛有彩色的纹路在蠕动!
“成功了...我们...”顾蓝的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虚弱的喜悦,随即就被痛苦取代,她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呃...我的头...好痛...”
“姐姐!好难受...灵力...控制不住了...”顾白的状况更糟,她的身体微微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一直在谷口冷眼旁观的蒙面女子,此刻眼中终于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就是现在!最纯净的妖力核心与最绝望的感染源同时爆发!”她喃喃自语,身影如鬼魅般掠入谷中,完全无视了那弥漫的、足以让任何修仙者堕落的恐怖能量洪流——她似乎早有准备,周身笼罩着一层奇异的薄光,将那些能量排斥在外。
她的目标,是那株破碎古树中心,缓缓凝聚浮现的一枚鸽卵大小、七彩流转、蕴含着难以想象生命能量的——花丹!
她轻而易举地取走了花丹,感受着其中磅礴的力量,面纱下的嘴角无法抑制地扬起。
然后,她才冷漠地看向地上痛苦挣扎、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异变、眼神逐渐被疯狂和彩色占据的姐妹俩。
“师...尊...救...我们...”顾蓝艰难地伸出手,眼中充满了乞求和对师尊绝对的信任。
蒙面女子看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虚伪的惋惜,但很快被彻底的冰冷取代。
“好徒儿...”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没了丝毫温度,“你们为苍生除去了大害,立下了不世之功。村民们会永远铭记你们的牺牲...你们将成为被世代供奉的英雄。”
“但很可惜...你们被妖力感染得太深了,师尊...也救不了你们了。若是放任下去,你们只会变成新的祸害...”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远比赐予姐妹俩的符箓强大无数倍的封印符文,那符文充满了古老而晦涩的气息。
“不...师尊...不要...”顾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蒙面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强大的封印之光如同暴雨般落下,狠狠砸在姐妹俩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又戛然而止。
彩色的妖异光芒被强行镇压回体内,姐妹俩的身体被无数闪烁着金光的符文锁链紧紧缠绕、包裹,最终化作了两尊如同彩色琉璃雕琢而成的、表情凝固在痛苦与绝望中的塑像,沉沉地陷入了古树旁的泥土深处。
蒙面女子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两件废弃的工具。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封印,确认万无一失,然后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转身,面向山谷入口的方向,声音瞬间又变回了那种悲天悯人、带着沉痛的语气。
“痴儿...为师定会完成你们的遗志,护佑此地百姓平安...你们的牺牲,重于泰山...”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那枚珍贵的花丹,化为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两尊为她夺取“仙缘”而付出一切的徒弟的“丰碑”。
梦境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如同破碎的镜面。
苏祈霖看到幸存的村民冲进山谷,只看到破碎的古树、满目疮痍的战斗痕迹,以及那两尊被蒙面女子“特意”显露出来、散发着“悲壮”气息的琉璃塑像。
他们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将姐妹俩奉若神明,在此地修建祠堂,世代香火供奉...永远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有多么残酷和黑暗。
而就在梦境彻底破碎的前一刹那,或许是能量冲击,或许是蒙面女子志得意满下的疏忽,她脸上的轻纱,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疾风吹起一角——
苏祈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面纱之下,赫然是一张...与她苏祈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历经岁月沉淀的冷漠、狡诈以及对长生成仙近乎偏执的贪婪!
“不——!!!”
苏祈霖猛地从梦境中惊醒,弹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依旧坐在顾家老屋冰冷的地面上,旁边的红烛快要燃尽,烛泪堆积。岚岚正关切地看着她,云韵守在门口,“顾楠瑶”则不安地站在一旁。
“姐姐,你做噩梦了?”岚岚伸手擦去她额角的汗珠,眼神深邃。
苏祈霖大口喘着气,脑海中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却又无比邪恶冷漠的脸庞不断闪现,让她浑身发冷。
那个为了成仙不惜欺骗、利用、牺牲一切的女子...
那个声音与她如此相似的女子...
那个...容貌也与她几乎一样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
自己...又到底是谁?!
巨大的震惊和迷雾般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