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角落,对面空无一人的瘦小男生闷着头吃着今天母亲给他备好的午餐,他吃饭的手不受控制的痉挛,要压着手筋,下巴低着吃下这顿饭,这是他一天中为数不多期待的时间。
喧闹的食堂里的男女同学们成群结队或者结伴吃饭,有说有笑,很多女生瞄了几眼就跟伙伴窃窃私语,他坐的位置离人群集中地带很远,靠在“不要浪费粮食”标语的柱子边。
“唉,娘炮。”
“还敢来吃饭啊!”
带着余温的汤汁从男生的衣领流进雪白的衣领里,三个男学生站在他面前显得格外高大,为首的男人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餐盘的剩饭倾泻在男孩的头上,自上而下。
“我……我……怎么了。”瘦小的男生盖上饭盒,护在怀里结巴的低着头。
“我的女朋友你也敢乱摸啊。”为首的恶霸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肌无力的少年,食堂内投来诸多异样的目光。
“原来真的是他。”
“真恶心。”
“被揍也是情有可原的。”
……
一根根毒刺般的低语如潮汐在他内心一起一伏,今天早上他坐公交车的时候由于有些营养不良头晕眼花,到学校下车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伸手扶住身子的时候,刚好擦了旁边的一个女生的腰,那女生突然就尖叫一声,拿出手机对他一顿拍,他连忙致歉,鞠躬,随即飞奔到学校。
也没看清那个人是谁。
他以为这样就算了……
“啊嗯……”
胃里翻江倒海,莫大的疼痛从腹部传来,重心不稳倒在地上,迎接他的是各个方向的拳打脚踢,仿佛无数发疯的鸟在啄他,身体不能的蜷缩,疼痛主要集中在两只手上,一股压力顶在他的胸腔让他窒息,随即就是暴雨般的踩踏在他的手掌上,两只手越发的滚烫。
“额啊……”
透明的唾沫星子从嘴角渗出。
耳边只剩一些叽叽喳喳和谩骂,他没听清恶霸的警告,待他们离去他看着倒翻在地上稀烂的饭菜,嗅着满身黏糊糊的气味。
无力的跪倒在地板上。
瞳孔空洞,双手滚烫,抓起地上的米饭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塞进嘴里咀嚼。
妈妈做的饭菜没有以前香了——哦,差点忘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午饭,妈妈已经和爸爸离婚了……
在别人议论或者不想多看一眼的目光里,他吃着地上的饭菜,吃好后用拖把扫干净。在他准备离开回宿舍的时候,一名食堂阿姨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鸡蛋,跟他说了些话,脑子混沌的他没听清,但记得她帮自己扔掉了衣服上的菜叶。
还未到宿舍,他就被问话了。
在那逼仄的校长室内,他没听清楚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解释是苍白的,说话是顶嘴的,自己活该被污蔑。要自己当面道歉,检讨,赔偿……
他会向着恶霸的,毕竟人家父母有本事,在校长面前说几句好话就行了。这让他想起那天下午,因为他骂自己是个娘炮,和他的跟班一起放肆大笑,甚至辱骂他的母亲。
愤怒压过理智,钢笔距离恶霸的眼睛不到一寸。
“你们别动。”
“小娘炮,敢扎进来试试啊。”
“你赔得起吗?”
唯一的一次反抗,他握着钢笔颤抖的手迟迟没有刺下。
他们不会在乎真相,这些人谁会管一个没背景的受害者的清白。
今天他又去见了心理医生,随后就返回了宿舍,在宿管的门口他停顿了一下,他咬着嘴唇抱着那一丝希望,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他提出隔壁打游戏太吵,卫生太脏,宿管也不管。
以前以为是他没看到自己写的便条,直到有天早上看到他看了不看揉成团丢到垃圾桶里。
回到自己的宿舍。
砰砰砰!
枪击声此起彼伏,又是那个声音外放的男的,每次都这么响,这么吵。
“你声音轻点,我想休息一下。”他对那个打游戏的男生说道。尽管知道他和恶霸有某种他不知道的关系,但他还是礼貌的想要争取一下讲道理。
“管得挺多,不爱听就受着,你烦不烦,臭嘛臭死!”打游戏的室友膀子很粗,对他一阵恐吓。和以前一样,他不想多说,装聋的人是听不进去的。
身上的汤汁,吵闹的击杀声,还有一些寻求刺激小情侣不堪入耳的死动静,都在恶魔在深渊里撕扯他的神经。
学校里的老师怕惹到校霸的加入不敢帮他,等到回家,酗酒的父亲也不会理解他,只会把他当做工作不顺心,在工作上当孙子的委屈,在他身上来体现他卑微的尊严。
找了一处无人的空寝室。
他坐在那读书,一本被人为撕掉几页,皱巴巴的图书,一本叫《世界的温柔》的书,讲述了一个生活在战乱的国家,在父母死后决定穿过封锁带寻亲的故事,在路上碰到许多好人与坏人,女孩在一路上体会了爱与挫折,在帮助下到了她叔叔婶婶的家,他们给她读书的机会,开导女孩,女孩也在求学路上遇到了一位改变她人生的教授,逐渐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拥抱了新的世界,新的朋友,新的家人。
他已经不知道读了几遍,他不止一次的羡慕故事里的主人公能够在人生的最灰暗的时候寻得了新生的曙光。
而他除了对晚上孤独的月亮伸出遥不可及的手心外,什么也做不了。
天生瘦弱,又不是我的错,我也在锻炼改变。
做了父母乖巧的孩子,可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离婚又不是我的错,父亲你凭什么把火都撒在我身上。
学校里读书,为什么要欺负我!
好想,真的好想……
哭干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新的泪水。
好想死……
站在天台上,恍惚的高楼,似乎在移动的地面,窒息的压抑又在推搡着他,轻风吹拂他的脸颊,好暖和~
看着那些有男朋友的女生都有着可靠的肩膀,而这个可靠的肩膀他从未得到过。他看着依旧红肿的手掌。
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男孩。
如果自己没有生下来。
如果父母没有离婚。
如果自己手里的钢笔当时刺进了校霸的眼睛里。
好多的如果,可为什么每一次都没有把握住,这莫非就是命运?就像那本书里的女孩,因为她的命就是要先吃苦后面在吃甜。而自己的命运就是做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做也不对。
好想,好想……
好想……
肺部里吐出带血的空气,愈发的急促不安,愤怒积压已久,难以控制。我遭受的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不是我的错!
害怕,恐惧。
他还是害怕说出那个心底的答案。
他身子愈发颤抖的厉害。
“杀死他们。”
温热的胸膛贴在他沾满了汤水的后背上,脸毫不嫌弃的贴在他的后颈上,这个温暖的接触早已死在了他出生后。
此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婴儿时期被父母抱起来的时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享受这残留的余温。
冰冷的触感传递在他手心,将他握紧。
枪?
UZI冲锋枪,散发无形的危险气息。
“杀死他们,你的答案。”
以前他觉得一直以来别人这么对待他都是自己的错,不然为什么求别人,做好自己都没有用呢。
好想,好想……
“杀死他们。”两道声音重叠。
……
“可以安静一点吗,你吵到我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一边去。”他仗着自己体格壮,从始至终就没把身后的娘炮放在眼里。
“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讲话?”他提起嗓子,抡起拳头打在他后脑勺。
“你妈,敢打老子。你也配!”他一屁股站起来,嘴巴唾沫星子刚要吐出来,就见到阴沉着脸的这个软蛋。
“砰砰砰。”
混合这满屏的枪身。
“啊啊!”
血窟窿打在他的膝盖上,他捂着膝盖喊疼。他没想到这人还能有枪,而这一次他真的做到想好要好好说话,只是这一次是求饶。
“不要杀我。”
多么可笑的惶恐的表情,恶心至极。
“你也配!”毫不犹豫开枪,假惺惺的可怜样子令他恶心透顶,他引以为傲的二头肌再也无法救他。
混合电子屏的枪械声,取走他的狗命。
他们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脸上没有复仇的喜悦快感,而是解脱。
宿管窗口。
“你能不能管好这个寝室?!”
“砰砰砰。”
宿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脑袋血花四溅,躺在椅子上,鲜血滴滴往下流。而习惯了之前外放枪战的宿舍的学生完全没意识到这是真枪。
但也有人看见了这一幕。
也被突突死了。
“哗——”
一对狗男女在这逼仄的屋子里乱搞,纸巾地上满地乱扔。
“神经病啊。”男人大喝,身旁赤裸的女人缩了缩,“这什么人啊这是?”
漆黑的枪口反射他逐渐放大的瞳孔。
“砰砰砰!”
弹壳清脆的落在地板上,鲜血横飞,布满墙壁。他已经受够了这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既然不喜欢听别人讲话,就通通不要讲了。
天台上。
被斜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青年看着手腕上的怀表,如果没有他的干预,23分19秒后他就被警察逮捕。
但一点时间够了。
他不紧不慢的走向楼梯,铁锈味很浓,时不时传来嘈杂声。他漫步来到食堂,此时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一具带血的尸体,门口,打饭处到处都有,满是血玫瑰的壁画。
“唉,你可真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他将死不瞑目的一位食堂阿姨的眼睛合上,背着手仿佛审视校园的领导那般继续优哉游哉的走。
……(这里本人偷懒,校霸后面因为警察来了被救了没死,但他日后可不会放了他。)
“这次我要你杀的人一身清白。”
“当然没问题,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斜刘海的青年轻轻抱住娇小的“女孩”,女孩紧贴在他的怀里,这个臂弯是他最温暖的的港湾,永远不会变。
他,现在被冠以【节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