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樱礼高中的樱花树在晨露里舒展着新叶，淡绿色的嫩芽裹着一层细绒，阳光穿过叶隙落在走廊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我站在三年二班的教室门口，看着里面打闹的同学，手里攥着的课本边角已经被手心的汗濡湿了——今天是我转来这里的第七天。
「哟，异世界的旅人，你终于突破了次元壁啊。」七海千秋从座位上探出头，茶色短发上的浅蓝色挑染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吾辈等你很久了，早读的咒语已经准备就绪。」
我无奈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一周下来，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中二语录」。比如她会把数学题称为「封印着古老智慧的符文」，把历史课本叫做「记载着平行世界兴衰的编年史」。最开始我还会愣住，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话：「那今天的‘咒语’是国语还是英语？」
「哼，凡人的语言怎配称为咒语？」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封面画着魔法阵的笔记本，却在翻开的瞬间叹了口气，「好吧，是国语。不过老师说今天要抽查《万叶集》的选段，你背熟了吗？」
我点点头。昨晚在房间里，结衣趴在我书桌旁的地毯上画画，我一边翻着课本，一边背完了那首描写樱花的和歌。淡紫色的发尾垂在她的画纸上，她伸手抓住一缕，小声说：「姐姐的头发像会发光的紫水晶。」
「不愧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七海千秋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压低声音，用一种「只有我们能懂」的语气说，「对了，放学后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秘密。」她眨了眨眼，转身翻开国语课本，发梢的浅蓝色挑染扫过书页，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上午的课过得很平稳。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满公式时，我瞥见七海千秋在草稿纸上演算的间隙，偷偷画了个戴着巫师帽的小猫；国语课抽查背诵时，日高菜菜抢在我前面举手，背到一半突然忘词，吐了吐舌头朝我做鬼脸，那副模样让严肃的老师都忍不住笑了。
「黑川同学，你也来试试吧。」
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窗外的风刚好吹进来，带着樱花嫩叶的清香。和歌的句子在舌尖流转，像是小时候妈妈牵着我的手，在故乡的樱花树下念过的调子。背完坐下时，七海千秋比了个「次元之力加持成功」的手势，日高菜菜则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嘴角还沾着早上吃的草莓酱。
午休时，日高菜菜抱着便当盒坐到我旁边，双马尾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杏子，你看我拍的照片！」她打开相机，屏幕上是七海千秋对着操场的梧桐树念「咒语」的样子，配文是「某中二病患者试图与植物沟通失败现场」。
「你这样会被她揍的吧。」我忍不住笑了。
「才不会呢。」日高菜菜咬了口玉子烧，含糊不清地说，「她上次还让我给她拍‘封印解除’的纪念照呢。对了，我是文艺社的，最近在收集‘校园奇谈’素材，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我……」
「不行！」七海千秋突然端着便当凑过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此等被命运选中之人，岂能屈居于凡俗的文艺社？她的归宿只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日高菜菜翻了个白眼，熟练地打断她，「是你的‘次元裂缝探索社’对吧？可惜我们学校根本没有这个社团哦。」
七海千秋的脸颊微微泛红，梗着脖子说：「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不会有！而且……」她突然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我其实有在参加一个‘承载着人类情感与灵魂的舞台’。」
我愣了愣：「舞台？」
「就是话剧社啊笨蛋！」日高菜菜戳了戳我的胳膊，「全校都知道七海同学是话剧社的‘中二担当’，只有你被她蒙在鼓里。」
七海千秋猛地拍了下桌子：「什么中二担当！吾辈是‘次元与现实的桥梁搭建者’！」
看着她们斗嘴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以前在故乡的学校，我总是独来独往，课本遮住半张脸，连下课都很少离开座位。而现在，身边有吵吵闹闹的朋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便当盒上，米饭的香气里混着她们的笑声，像一首温暖的歌。
放学后，七海千秋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教学楼西侧跑。穿过种满紫阳花的小径，一栋爬满常春藤的旧楼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话剧社」三个字。
「欢迎来到‘灵魂的试炼场’。」七海千秋推开木门，里面瞬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活动室不大，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剧本和舞台设计图，正中央的长桌上放着几个未完成的纸偶，角落里的落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一个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留着齐肩短发的学姐正坐在桌前，低头修改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细框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
「千秋，这位是？」
「社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被命运指引而来的转校生黑川杏子！」七海千秋做出一个夸张的引荐手势，「她对舞台有着天生的亲和力，绝对是‘被选中的演员’！」
学姐站起身，朝我鞠了一躬：「你好，我是高二的千岛结娜，话剧社的社长。经常听千秋提起你。」
「学姐好，我是黑川杏子。」我紧张地回礼，指尖捏着书包带，「我……一直很想加入话剧社。」
「真的吗？」千岛结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指了指长桌旁的空位，「快请坐。我们社团人不多，正缺像你这样有兴趣的成员呢。」
她给我倒了杯麦茶，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七海千秋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我的「光辉事迹」（其实只是我上课回答了几个问题），千岛结娜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真诚的期待。
「我们最近在排《雪国物语》的片段，」她翻开桌上的剧本，「里面有个叫‘铃’的角色，性格有点内向，但内心很坚韧，我觉得你或许很适合。」
我接过剧本，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用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舞台提示。七海千秋突然凑过来，指着其中一个角色说：「这个‘守护者’由吾辈饰演！虽然台词不多，但每一句都是封印咒语的关键！」
千岛结娜笑着摇摇头：「别听她胡说，她演起戏来其实很认真。」她说着看向七海千秋，「上次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她演的茂丘西奥，一上台就完全变了个人，台词功底比我还好。」
七海千秋的耳朵红了，别过头嘟囔：「那是自然，吾辈的演技可是经过次元认证的。」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活动室，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剧本上的台词，听着七海千秋和千岛结娜讨论舞台设计，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离开话剧社时，天已经擦黑。七海千秋坚持要送我到舅舅家附近，「次元裂缝最容易在黄昏时分出现，吾辈必须护送你到安全领域。」她这样说着，脚步却放慢了许多，发梢的浅蓝色挑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我们并肩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路过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橱窗里的樱花味汽水：「下次排练结束，吾辈请你喝这个，就当是‘次元结盟’的仪式。」
「好啊。」我笑着点头，心里的暖意比汽水的甜意更甚。
快到舅舅家那条巷口时，已经能看到院子里橘子树的影子。七海千秋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明天记得早点去话剧社，吾辈会提前布置好‘结界’，帮你熟悉台词。」
「嗯，我会的。」
她摆摆手，转身要走，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拦住——舅舅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明太抱着高达模型冲了出来，小太郎摇着尾巴跟在他脚边，看到我们时眼睛一亮。
「七海姐姐！杏子姐姐！」明太跑到我们面前，仰着脖子看千秋，「你们今天回来得好晚哦，我跟小太郎等了好久。」
「是命运的齿轮转动得比预想中缓慢。」七海千秋弯腰揉了揉明太的头发，又拍了拍小太郎的脑袋，「吾辈刚刚完成‘灵魂试炼’，正护送你的杏子姐姐归来。」
明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举了举手里的模型：「七海姐姐，你们话剧社明天排练吗？杏子姐姐要演什么角色呀？」
「她将饰演‘雪之国度的守护者’，」七海千秋故意压低声音，用中二的语气说，「一个被命运选中、承载着冰晶与暖阳的存在。」
明太的眼睛亮晶晶的：「哇！听起来好厉害！像公主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七海千秋笑着摆摆手，「吾辈先告辞了，明日再与你们共赴‘舞台战场’。」说完转身跑进巷口的阴影里，茶色的短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姐姐，七海姐姐说你要演公主！」明太拉着我的衣角，兴奋地往院子里跑，「快进去告诉舅妈，我们要给公主准备庆功宴！」
小太郎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尾巴摇得更欢了。我跟着他走进院子，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冲进厨房，心里忽然明白——原来这几天放学，千秋坚持送我到巷口，早已和这个期待着「话剧社趣事」的小男孩混熟了。
舅妈在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笑着说：「回来啦？快洗手，和牛已经下锅了，就等你呢。」
结衣也从客厅跑出来，手里拿着画纸：「杏子姐姐，你看我画的话剧舞台！」纸上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布景，淡紫色头发的小人站在中央，旁边标着「姐姐」两个字。
「画得真好。」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以后结衣可以去看我们排练哦。」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立刻拉着我的手往厨房走，「那我们快吃饭吧，吃完姐姐教我画公主裙！」
晚饭的寿喜烧冒着热气，和牛在酱汁里翻滚出诱人的色泽，明太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还念叨着「公主姐姐要多吃点才有力气演戏」；结衣小口小口地抿着麦茶，眼睛却一直盯着锅里的豆腐，偶尔抬头问我「话剧社的舞台是不是有很多灯」；舅舅打开了冰镇的啤酒，和舅妈说着白天工作的趣事，偶尔给我夹一块煮得恰到好处的牛肉。
「杏子，千秋这孩子虽然看着跳脱，人倒是很细心。」舅舅喝了口啤酒，泡沫沾在他的胡子上，「这几天总看到她送你到巷口，还跟明太说要好好照顾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嗯，她很照顾我。」我点点头，喝了口热汤，暖流从胃里一直淌到心里。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里，藏着这样温柔的心意——千秋的「次元理论」，明太的「公主期待」，还有这家人自然流露的关切，像一张细密的网，悄悄接住了漂泊的我。
吃完饭，明太自告奋勇地收拾碗筷，结果把盘子摔碎了一个，舅妈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去客厅罚站；结衣拉着我教她折纸鹤，她的小手笨笨的，总是折不好翅膀，我握着她的手慢慢叠，纸鹤的翅膀在灯光下轻轻颤动。
「姐姐，今晚我能去你房间睡吗？」她突然抬头问，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手指还捏着没折完的纸鹤，「我想跟姐姐一起数星星，听你说话剧社的事。」
「可是结衣的房间就在隔壁呀。」我故意逗她。
她立刻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可是……姐姐的房间有橘子花香，我想闻着花香睡觉。」说完又抬起头，眨巴着眼睛补了一句，「就一晚，好不好嘛？」
我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好吧，不过要乖乖听话哦。」
「耶！」她欢呼着扑进我怀里，小小的身体带着牛奶的香味，「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客厅里传来舅舅和舅妈的笑声，明太大概是听到了，嚷嚷着「我也要去」，结果被舅妈按住：「男孩子要独立，让姐姐和结衣好好聊天。」我抱着结衣，听着他们的吵闹声，突然觉得，这栋木结构的房子，已经有了家的温度。
洗漱完后，结衣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踮着脚尖跟我走进房间。我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橘子树，舅妈白天刚换了新的床单，上面印着浅紫色的桔梗花。结衣把玩偶放在枕头边，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睡衣上的小熊图案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姐姐你看，月亮在跟我们打招呼呢！」她趴在窗台上，手指着天上的满月，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今天的月亮很圆呢。」
她转过头，突然认真地说：「妈妈说，月亮圆的时候，愿望会实现的。我许愿姐姐永远住在这里，永远演话剧里的公主。」
我的心轻轻一颤，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着窗外的月光：「那结衣要帮我一起实现这个愿望哦。」
「嗯！」她用力点头，小脑袋在我肩上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家伙渐渐没了动静。我低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我轻轻把她抱到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自己则走到窗边。
窗外的满月像一块温润的玉，挂在墨蓝色的天上，月光洒满院子里的橘子树，叶子上的露珠闪着银光。我想起故乡的家，想起爸爸妈妈在世时，也是这样的满月夜，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西瓜，弟弟把瓜籽吐在我头发上，妈妈笑着骂他调皮。
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正好弹出一条消息。
是话剧社的群聊，群名叫「次元舞台守护者联盟」。
七海千秋：「吾辈刚刚领悟了《雪国物语》的终极奥秘！‘铃’的台词应该带着冰晶碎裂般的颤抖，而‘守护者’的回应必须蕴含星辰运转的韵律！」
千岛结娜：「……简单来说，就是铃的语气要更脆弱一点，千秋你的台词别那么中气十足。」
七海千秋：「社长你不懂！这是次元能量的波动！@黑川杏子 你觉得呢？命运的共鸣者！」
我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出来。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我觉得……或许可以试试在‘雪’字后面停顿半秒？」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七海千秋就回了一串「！！！」，后面跟着「不愧是你！这正是次元裂缝的关键节点！」
日高菜菜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群，发了个「吃瓜」的表情包：「某中二病又开始了，不过杏子的想法听起来不错哎！」
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七海千秋的「次元理论」，千岛结娜的「专业点评」，日高菜菜的吐槽，像一串噼里啪啦的小烟花，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温暖的光。
我关掉手机，抬头看向窗外的满月。月光落在我的手背上，像是谁轻轻拂过的温柔。心里的那点酸涩渐渐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轻飘飘的快乐。
也许，就像七海千秋说的那样，命运真的在指引着什么。
我轻轻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橘子花的清香涌进来，吹起了窗帘的边角。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然后又归于寂静。结衣在梦里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小手正好搭在床边的玩偶上。
「晚安，结衣。」
「晚安，这个崭新的世界。」
我躺下，闭上眼睛，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