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布帘上绣着细碎的樱花图案，被从窗口吹进来的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忙碌的身影。
我打开冰箱门时，冷气带着新鲜蔬菜的清香扑面而来。保鲜盒里整齐地码着翠绿的菠菜、带着泥土的胡萝卜、紫色的洋葱，还有几颗圆润的番茄，表皮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一看就是今天刚买回来的。
「奶奶很喜欢种菜吗？」我转头问正在水池边洗菜的优奈。她穿着浅粉色的围裙，米色长发被一根木簪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一把金粉。
优奈回过头，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疑惑，似乎没听清我的话。我指了指冰箱里的蔬菜，她才恍然大悟，放下手里的菠菜，快步走到矮柜旁拿起速写本。
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她很快写下一行字，举到我面前：「奶奶早上去早市买的，说新鲜的蔬菜对身体好。」
字迹清秀，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蔬菜简笔画。
「真细心啊。」我笑着关上冰箱门，「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菜？」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在本子上写：「我……不太会做复杂的。只会简单的炒菜和味噌汤。」
「没关系啊，简单的菜也很美味。」我走到她身边，拿起一颗番茄，「我很喜欢吃蔬菜，你做你最擅长的就好。对了，我可以做一道家乡的特色菜——凉拌秋葵，你吃过吗？」
优奈摇摇头，眼睛里带着好奇，在本子上写：「没有，听起来很好吃。」
「那我来做吧，很简单的。」我笑着把番茄递给她，「你负责炒蔬菜，我来处理秋葵，怎么样？」
她用力点头，浅粉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雀跃，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厨房里充满了细碎的声响。优奈洗菜时水流过菜叶的「哗啦」声，我切秋葵时刀刃碰到砧板的「咚咚」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她不小心碰掉锅铲的「叮当」声。
我们很少说话，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她把洗好的菠菜递过来时，我刚好腾出一只手去接；我需要盐罐时，她已经提前打开盖子放在我手边；甚至连转身时，都能下意识地避开对方，不会撞到一起。
阳光慢慢移到灶台上方，给不锈钢的水槽镀上一层暖金色。优奈专注地炒着蔬菜，侧脸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浅粉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苗，认真得让人不忍打扰。我看着她的样子，手里切秋葵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心里那股莫名的情愫又悄悄冒了上来——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饭，是这样温暖的事。
「叮铃铃——」
客厅里突然传来老式电话机的铃声，尖锐又急促，打破了厨房里的宁静。
优奈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她转过头，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慌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厅的方向。
「快去接吧，可能是奶奶。」我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点点头，解下围裙快步跑出厨房。我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背影——客厅的老式电话机放在矮柜上，离厨房的布帘只有几步远，透过掀起的帘角，能隐约看到她的动作。
优奈拿起听筒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捏着深棕色的听筒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她把听筒贴在耳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像一根被拉满的弓弦。
「喂？」我听到她张开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但没有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用力，嘴角也努力向上牵起，试图发出回应的音节。可从始至终，只有电话那头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奶奶的声音，隔着距离听不真切，却能分辨出是温和的语调，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优奈就那样站在原地，握着听筒，张着嘴，一遍遍地尝试回应。阳光落在她的侧脸，能看到她脖颈处绷紧的青筋，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她的手指越攥越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听筒的木质外壳里，可喉咙里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无声的开合，像一尊被施了咒的木偶。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她回应。优奈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浅粉色的瞳孔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她低下头，对着听筒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代替语言回答。
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停了。优奈把听筒放回座机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她转过身时，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在切秋葵，余光却看到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然后快步拿起矮柜上的速写本，跑回厨房。
「奶奶说米饭蒸好了，她还做了味增鳕鱼，让我们下去一起吃。」她举着本子，脸上努力挤出浅浅的笑意，可眼底的那点红还没褪去，浅粉色的瞳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我看着她写下的字，刚才那一幕突然清晰地撞进心里——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攥紧听筒的手指，还有电话那头持续不断的声音，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原来不能说话，是这样具体的、让人心里发紧的事。
「太好了，我刚好有点饿了。」我压下心里的涩意，笑着拿起炒好的凉拌秋葵，装进盘子里，「你的蔬菜也炒好了吧？我们下去吧。」
优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炒菠菜盛进一个浅蓝色的盘子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和她的围裙很配。只是刚才攥过听筒的指节，还带着一点泛红的印记。
我端着秋葵，她端着菠菜，一起走出厨房。经过客厅时，我特意看了一眼那个老式台式电话机——深棕色的机身，旋转拨号的圆盘，旁边的通讯录封面上「白仓家」三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台需要说话才能交流的机器，对优奈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下楼梯时，优奈走在前面，米色的长发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我们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小调。可我脑子里反复闪过的，还是她站在电话旁，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也许……可以想个别的办法？比如不用说话也能交流的方式？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按了下去——现在想这些，似乎还太早了。
一楼的客厅里已经飘来饭菜的香味。白仓奶奶正坐在矮桌旁，手里拿着一个小扇子，轻轻扇着锅里的热气。矮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砂锅，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米饭，旁边还有一个青花鱼盘，里面装着金黄色的味增鳕鱼，酱汁浓稠，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回来啦。」奶奶抬起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银白色的卷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快坐下吧，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我和优奈把菜放在桌上，在奶奶对面坐下。矮桌不大，刚好能放下四道菜——奶奶做的味增鳕鱼和米饭，优奈炒的菠菜，还有我做的凉拌秋葵。四道菜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杏子尝尝这个鳕鱼，」奶奶给我夹了一块，「用的是今天刚到的西京味增，特意少放了点糖，适合女孩子吃。」
我夹起鳕鱼，鱼肉细腻多汁，味增的咸香里带着一丝甜味，确实很好吃。「谢谢奶奶，很好吃。」
「喜欢就好。」奶奶笑着点点头，又给优奈夹了一筷子菠菜，「小奈也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优奈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被奶奶说中了心事。她吃饭的样子很文静，细嚼慢咽的，不像明太那样狼吞虎咽，也不像结衣那样边吃边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抬起头，用浅粉色的瞳孔看看我和奶奶，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杏子啊，」奶奶突然开口，放下筷子喝了口麦茶，「你舅舅……小时候就住在我家隔壁呢。」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是吗？舅舅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那时候啊，还是个毛头小子呢。」奶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天天跟着我家老头子爬树掏鸟窝，被他妈妈追着打，每次都躲到我家来。」
优奈在旁边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好奇。她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
「后来他长大了，去东京上大学，就很少回来了。」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再后来，他跟我打电话，说交了个女朋友，是这个城市的，想过来定居。我还劝他呢，说异地恋不容易，可他非说‘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我想起舅舅在车站时愧疚的眼神，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原来他和舅妈，也曾有过这样坚定的爱情啊。
「那时候你舅妈已经在这边的中学当老师了，工作稳定，家里也不同意她去东京。」奶奶叹了口气，「你舅舅就主动说，他过来这边。按你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入赘’吧。」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舅舅家的房子是舅妈的财产。原来他为了爱情，放弃了熟悉的故乡，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他刚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奶奶继续说，「这边的方言听不懂，朋友也没有，天天跟我打电话诉苦。还是我让他多跟邻居走动，慢慢才适应下来。」
「那奶奶您怎么会搬到这里来呢？」我忍不住问。
提到这个，奶奶的眼神暗了暗，轻轻摸了摸优奈的头：「小奈的爸爸妈妈分开后，她爸爸要去国外工作，就把小奈交给我带。我想着这边离医院近，方便给小奈做复健，就搬过来了。没想到这么巧，离你舅舅家这么近。」
优奈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我知道她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悄悄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鳕鱼。她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感激。
「说起来，还是你舅舅帮我找的这个房子呢。」奶奶的语气又轻快起来，「他说这边安静，邻居也好，适合我们祖孙俩住。没想到啊，现在你也来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晚饭在这样的聊天中慢慢结束。奶奶讲了很多舅舅年轻时的趣事，比如他第一次学做味增汤，把糖当成盐放了一大勺；比如他为了给舅妈买生日礼物，在便利店打了一个月的工。优奈听得很认真，偶尔会在本子上写一两句，问奶奶「舅舅那时候是不是很傻」，惹得奶奶哈哈大笑。
我也说了一些学校的事，说七海千秋的中二病，说日高菜菜的相机，说话剧社的排练。奶奶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点头，说「年轻真好」。优奈则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话剧舞台，上面有两个小人，一个是淡紫色头发，一个是茶色头发，旁边标着「杏子」和「千秋」。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九点半。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客厅的灯光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我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身体早就累了。
「看你困的。」奶奶笑着推了推我的胳膊，「让小奈带你上楼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这才想起，明天是周五，还要上学。「谢谢奶奶，那我们先上去了。」
优奈点点头，起身收拾碗筷。我想帮忙，却被奶奶拦住了：「让她们年轻人自己去吧，你上楼好好休息。」
优奈牵着我的手，带我走上楼梯。她的手心很暖，和下午刚见面时的冰凉完全不同。走到二楼房间门口时，她突然松开手，快步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翻找起来。
很快，她拿着一套浅蓝色的睡衣走过来，递给我。睡衣是棉质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桔梗花图案，摸起来很柔软。
「这是……给我的？」我有点惊讶。
她用力点头，在本子上写：「奶奶说怕你没带睡衣，特意给你准备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我走进浴室，换上睡衣。意外的是，尺寸刚刚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领口不大不小，袖子不长不短，连裤脚的长度都刚刚好。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她们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
走出浴室时，优奈已经换好了睡衣。她穿的是一套浅粉色的睡衣，和我的浅蓝色刚好相配，上面印着可爱的兔子图案，和她枕头边的那个兔子玩偶很像。她的米色长发披散在肩上，没有挽起来，显得格外温柔。
「很合身，谢谢。」我笑着说。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声音，虽然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我的心尖。
我们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被子是刚晒过的，带着阳光和薰衣草的香味，盖在身上暖暖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刚好照亮我们的侧脸，其他地方都陷在温柔的阴影里。
我侧着身，看着优奈。她也侧着身，浅粉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正静静地看着我。她的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投下浅浅的阴影。
不知道是因为太困了，还是房间里的氛围太温柔，我突然觉得眼前的优奈有点眼熟。她的眉眼，她的侧脸，她安静的样子，都像极了……妈妈。
小时候，妈妈也总是这样，在我睡觉前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温柔。有一次我生病发烧，夜里总是哭，妈妈就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直到我睡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我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直到把头轻轻靠在优奈的胸口。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胸口的起伏也加快了。她没有推开我，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像被施了定身咒。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轻轻的心跳声，「咚咚」的，像小鹿在乱撞。
「对……对不起。」我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想抬起头，却被她轻轻按住了。
她的手很暖，带着点微颤。我抬起头，看到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尖都染上了粉色，浅粉色的瞳孔里满是慌乱，却没有一丝厌恶。
「我……我有点困了。」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手，轻轻抱住了我。
她的怀抱很轻，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被子的味道一样好闻。我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听着她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声，眼皮越来越重。
「晚安，优奈。」我迷迷糊糊地说。
她没有回应，但我能感觉到她轻轻点了点头，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在彻底睡着前，我心里又闪过那个念头：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她不用再对着电话，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银色的光斑。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