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慢悠悠地钻进耳朵时，我正趴在课桌上，盯着窗外的樱花树发呆。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粉笔末在光束里轻轻飞舞，像一群微小的萤火虫。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函数公式，那些弯弯绕绕的线条在我眼里渐渐变成了优奈浅粉色的瞳孔，还有她早上给我拥抱时，发间飘过的淡淡花香。
「喂，黑川杏子。」旁边传来七海千秋压低的声音，她用课本挡着脸，偷偷往我这边瞥，「你的气场紊乱得像被打乱的拼图，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被次元裂缝影响了？」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和优奈枕头边那个玩偶很像。脸颊微微发烫，赶紧用橡皮擦去：「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千秋挑了挑眉，没再追问，转而在课本空白处画起了漫画分镜，笔下的角色顶着和她一样的茶色短发，正举着魔法棒喊着「次元爆破」，线条夸张又生动。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我突然想起早上在话剧社看到的场景——千岛结娜红着脸反驳的样子，还有那个青色短发学姐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原来再严肃的人，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啊。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时，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男生们三五成群地冲出教室，讨论着昨晚的棒球赛；女生们围在一起，分享着新出的杂志。千秋合上课本，伸了个懒腰，发梢的浅蓝色挑染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终于解放了，再听下去，吾辈的次元能量都要紊乱了。」
我笑着收拾好笔记本，刚想站起身活动一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课桌底下钻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杏子！千秋！」日高菜菜仰着小脸，黑色双马尾上的彩色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圆溜溜的黑眼睛亮晶晶的，「你们猜我刚才在办公室听到什么？下周的文化祭……」
她的话突然顿住了，鼻子像小仓鼠一样用力嗅了嗅，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疑惑：「咦？杏子，你身上好像有股新味道欸。」
我心里咯噔一下。
早上光顾着紧张，忘了优奈的房间里全是她的味道——那种混合着薰衣草和阳光的清香，肯定沾到我身上了。尤其是昨晚我们还抱在一起睡了一夜，衣服上怕是早就染上了她的气息。
「有吗？」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假装整理校服外套，「可能是……昨晚忘了洗澡吧。」
这话倒是真的。昨晚和优奈聊到太晚，又累得沾床就睡，确实没来得及洗澡。只是这味道非但不臭，反而带着点甜甜的清香，和「没洗澡」完全不沾边。
「欸？」菜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发现了新大陆，「可是这味道很好闻啊，像晒干的花瓣混着牛奶的香味，一点都不像是没洗澡的样子欸！」她凑近了些，又用力嗅了嗅，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啊！我知道了！是恋爱的酸臭味对不对？！」
「才不是！」我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慌忙摆手，「你别瞎猜了。」
千秋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地说：「根据吾辈的嗅觉分析，这股气息属于‘非日常的羁绊能量’，与恋爱酸臭味的波长完全不同——更像是‘同居者的气息沾染’。」
「同居？！」菜菜的音量突然拔高，引得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她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追问：「欸？杏子你从舅舅家搬出来了吗？现在住在哪里呀？和谁一起住呀？」
她晃着我的胳膊，黑色双马尾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蹭着我的校服袖子，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好奇——她知道我前阵子一直住在舅舅家，此刻显然更在意我「搬去了哪里」这个前提，至于和谁住，倒更像是顺嘴问出的、带着点八卦的好奇。
「别听千秋胡说！」我赶紧打断她，生怕她越猜越离谱，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千秋，早上在话剧社看到的那个学姐，你认识吗？」
千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收起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是中野青空学姐吧。她和千岛社长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据说从高一开始就是最好的朋友。」
「中野青空……」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想起她青色的短发和眼里促狭的笑意，「她也是话剧社的吗？」
「何止是话剧社啊。」千秋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佩服，「她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拥有双社团身份的人——既是话剧社的创始人之一，又是文艺社的社长。听说当年话剧社刚成立时，是她和结娜社长一起拉的人，所有的剧本也都是她写的，文笔好得能直接拿去出版。」
「欸？文艺社社长？」菜菜突然凑了过来，听到「文艺社」三个字，她像是被按了开关，立刻开启了吐槽模式，「说起来，我们社长确实叫中野青空！平时神出鬼没的，一出现就会把我们的稿子批得一无是处，说我的观察日记‘像白开水一样寡淡’，说隔壁班学长的诗‘矫情得能拧出眼泪’，简直就是个暴君！」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叉腰，活像只炸毛的小猫咪：「上次我花了三天写的甜品店测评，被她用红笔改得密密麻麻，最后还在末尾写‘与其写这些，不如多吃两块铜锣烧补补脑子’——气死我了！」
「但你上次不是说，她悄悄帮你把测评投稿到本地杂志了吗？」千秋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菜菜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那、那是她碰巧看到了……而且杂志给的稿费还不够我买两盒铜锣烧呢……」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不过……她改稿子的时候确实很认真，连标点符号都不会放过，而且每次批完都会请我们喝奶茶，说是‘精神损失费’。」
我看着菜菜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那个看起来有点严肃的青空学姐，在文艺社里是这样的存在——像个严格的老师，又像个别扭的朋友。
「所以她今天早上和结娜社长吵架，是因为剧本的事吗？」我想起结娜红着脸的样子，还有青空弹她额头时的温柔。
「十有八九是。」千秋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漫画书翻了起来，「青空学姐对剧本要求特别高，结娜社长又是个认真到较劲的人，她们俩吵吵闹闹是常事，不过每次吵完，剧本都会变得更好——就像打铁一样，不敲敲打打怎么成型。」
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时，菜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文艺社的趣事，比如青空学姐偶尔会在会议上突然蹦出几句中文，说完自己先愣一下，然后挠着头说「抱歉，母语本能」；比如她虽然是社长，却经常缺席活动，理由永远是「灵感在召唤我去流浪」。
我听着这些细节，眼前的青空学姐渐渐变得鲜活起来——一个才华横溢又有点脱线，严格又温柔的人。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放学铃声一响，菜菜就像颗出膛的炮弹，瞬间冲到了我们面前：「话剧社今天有活动吗？文艺社那边没事干，我能不能跟着去看热闹？」
「吾辈正有此意。」千秋已经收拾好书包，背上那个挂满动漫徽章的双肩包，「正好去看看剧本的‘锻造进度’。」
我想起早上结娜红着脸的样子，心里有点好奇，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三人并肩往话剧社走去。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像一条沉默的河。菜菜走在中间，一会儿拉着我的胳膊说新发现的甜品店，一会儿凑到千秋身边讨论最新的动漫，黑色双马尾上的蝴蝶结晃来晃去，像两只停不下来的小蝴蝶。
走到话剧社门口时，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早上的争执声。千秋伸手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有人在吗？」我轻声问了一句，没有回应。
菜菜迫不及待地把门推开，嘴里还念叨着：「说不定社长们在偷偷……」
话音未落，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但几乎是同一秒，在那声惊讶的抽气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时，她的手已经像按了快进键般摸进校服口袋，「唰」地掏出手机，屏幕「咔嗒」一声亮起，紧接着便是清脆的快门声：「咔嚓！」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预先演练过的本能反应。
我和千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瞬间僵在了原地。
话剧社的活动室里，千岛结娜正盘腿坐在矮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剧本，表情有些无奈。而她面前的地板上，中野青空正以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姿势跪着，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双手紧紧抓着结娜的裤脚，声音带着夸张的委屈：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台词像白开水，其实写得超棒的！」
「我不该弹你的额头，下次一定轻轻摸！」
「我不该忘了昨天是我们创办话剧社的纪念日，我现在就去买铜锣烧赔罪！」
「求老婆原谅我这一次吧——！」
最后那句几乎是喊出来的，尾音还带着点刻意的哭腔，和早上那个调侃结娜「撒娇」的青空学姐判若两人。
结娜显然也没料到我们会突然进来，更没料到菜菜会秒速拍照，脸颊「唰」地红透了，慌忙想推开青空，却被她死死抓住裤脚，只能尴尬地看着我们，手忙脚乱地说：「你、你们怎么来了？青空她……她是在开玩笑的！」
青空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到门口举着手机的菜菜时，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刚才那副卑微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冲菜菜扬了扬下巴：「哟，文艺社的小八卦精，动作够快啊。」
「这可是独家素材！」菜菜举着手机后退半步，屏幕还亮着刚才拍下的画面，眼睛亮晶晶的，「文艺社暴君社长当众对同级生行土下座，喊‘老婆’求原谅——这要是发去社团群，绝对能炸锅！」
「你拍什么啊！」结娜又羞又急，伸手想去抢手机，「快删掉！」
「什么暴君啊……」青空伸手揉了揉结娜的头发，把她的短发揉得乱糟糟，语气里带着点宠溺，「我们只是在排练新剧本的片段而已，对吧，结娜老婆？」
「谁、谁是你老婆啊！」结娜的脸更红了，却没再推开她的手，只是小声嘟囔，「还有，剧本根本没这段……」
我和千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原来如此」的了然。
早上那些看似争执的互动，那些红透的耳根和藏不住的笑意，原来都藏着这样一层关系。
千秋突然抬手捂着脸，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用中二的语气感叹：「次元的红线果然强大！看似平行的两条线，早已在命运的节点交织——这便是超越世俗的羁绊啊！」
「你这家伙……」青空挑了挑眉，却没反驳，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铜锣烧，塞到结娜手里，「算我赔罪，行了吧？」
结娜接过铜锣烧，脸颊还是红的，却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活动室，落在散落的剧本上，落在菜菜还举着的手机屏幕上，也落在青空和结娜相视而笑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铜锣烧的甜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气泡水一样甜甜的氛围。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话剧社里，果然藏着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像一颗颗裹着糖衣的糖果，让人忍不住想一颗一颗地剥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多甜。
菜菜已经开始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嘴里念叨着「这角度拍得不错，社长脸红的样子超明显」；千秋则在旁边画着分镜，嘴里念念有词「要把这震撼的一幕画进漫画里，标题就叫《暴君社长的秘密》」；结娜和青空坐在矮桌旁，头凑在一起看着剧本，偶尔传来几句小声的争执，却再也不像早上那样带着紧绷的气息。
原来青春里的喜欢，可以是优奈那样安静的拥抱，也可以是青空和结娜这样吵吵闹闹的羁绊。
而我，好像正在慢慢走进一个充满这些美好事物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