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包间时，走廊里的灯笼正散发着暖融融的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青空走在最前面，刚转过拐角，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位老人笑着挥手。
那位老人穿着深蓝色的中式对襟褂子，银白的胡须打理得整整齐齐，像株被精心修剪过的芦苇。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空了的青瓷碗，看到青空时，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是小周啊，今天吃得还好？」
「挺好的，陈爷爷做的鱼香肉丝还是那么正宗。」青空用流利的中文回答，浅绿色的发梢在灯光下跳了跳，「账记我妈那儿哈。」
「知道知道，」陈爷爷笑着点头，目光在我们这群穿着校服的孩子身上转了圈，最后落在青空身上，「周姑娘慢走，下次让你妈来店里坐坐，我进了新的龙井。」
「会的会的。」青空摆摆手，领着我们往门口走。
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晚风带着点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饭菜香。千秋忍不住戳了戳青空的后背：「中野学姐，你刚才跟老爷爷说什么呢？听起来像中文欸。」
「嗯，他是我妈朋友，姓陈，这家店的老板。」青空转过身，用日语解释道，「我妈是中国人，所以我从小就会说中文。」她顿了顿，突然狡黠地眨眨眼，「而且我家本姓周，中野是随我爸的姓哦。」
「哇！学姐好厉害！」菜菜眼睛亮闪闪的，「那学姐会写中国字吗？」
「会一点啦。」青空笑着揉了揉菜菜的头发，「下次教你写‘加油’两个字。」
我正跟着大家往前走，突然感觉身边空落落的——优奈不在。
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身往后看。
只见爱知正站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双手捧着优奈的手，兴奋得原地跳了两下，黄色的瞳孔亮得像两颗星星。优奈被她晃得有点站不稳，却没抽回手，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爱知的胳膊，像在安抚过度兴奋的小动物。
「原来在这里啊。」我松了口气，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爱知似乎在跟优奈说什么，嘴巴动得飞快，手指还在半空比划着；优奈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浅粉色的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像层薄薄的纱。路灯的光落在她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温柔得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走啦爱知！」千秋在前面喊，「KTV要到啦！」
爱知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优奈的手，红着脸跑到我们身边，却还是频频回头看优奈。优奈跟上来时，脸颊有点红，走到我身边时，悄悄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是刚才写剩下的边角料，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KTV就在中餐厅旁边的大楼里，招牌是闪烁的彩色霓虹灯，像串被打翻的彩虹糖。推开玻璃门，震耳欲聋的音乐立刻涌了过来，混合着爆米花的甜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穿黑色马甲的服务生领着我们往包间走，走廊两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热门歌曲的MV，光怪陆离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就是这里啦。」服务生推开包间门，里面比想象中宽敞，正中间是个巨大的屏幕，沙发沿着墙壁摆成U形，角落里放着个银色的点歌台，旁边的架子上堆着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和手铃。
「吾辈先来！」千秋一把抢过点歌器，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次元勇者之歌》必须安排！」
音乐响起的瞬间，她就跳上了沙发，拿着荧光棒当麦克风，跟着节奏摇头晃脑，茶色的短发甩得像团小旋风。菜菜立刻跟着站起来，虽然不太会唱，却跟着节奏拍手，黑色的双马尾在灯光下划出活泼的弧线。
爱知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坐在沙发角落，手指紧张地卷着发尾。但当青空点了首她喜欢的动画主题曲时，她眼睛突然亮了，青空把另一个麦克风塞到她手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旋律轻轻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很软，像棉花糖泡在牛奶里，和平时说话时的怯懦完全不同。
青空果然如她所说，是个麦霸。无论是激昂的摇滚还是抒情的民谣，她都能信手拈来，唱到高潮处还会张开双臂，像只展翅的鸟，浅绿色的头发在彩色的灯光下泛着奇幻的光泽。
结娜和巧克唱了两首后，就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聊了起来。结娜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文艺社的活动表，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巧克则在看手工社的聊天记录，时不时抬头给唱歌的人鼓掌，浅棕色的双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我和优奈坐在最里面的角落，远离喧嚣的中心。优奈从架子上拿了个银色的手铃，铃身是小兔子的形状，和她常用的马克杯很像。她把铃铛握在手里，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晃，「叮铃叮铃」的声音清脆得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
她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浅粉色的瞳孔里映着屏幕上跳动的歌词，嘴角微微上扬，像在跟着旋律无声地哼唱。大概是注意到我在看她，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手铃晃得更欢了。
包间里实在太吵，音乐声和大家的笑声混在一起，连说话都要凑到耳边喊。灯光也暗，只有屏幕的光亮忽明忽暗，根本看不清纸笔。优奈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指了指我的口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点期待。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想借手机。
掏出手机解锁时，指尖被屏幕的光映得发亮。优奈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像颗颗饱满的珍珠。不一会儿，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谢谢带我出来玩，我很喜欢听歌。」
我笑着拿过手机，回复道：「以后还可以带你来。」
她看到消息时，眼睛亮了亮，又飞快地打下一行：「大家都很温柔。」
「嗯，他们都是好人。」
我们就这样用一部手机聊着天，指尖偶尔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会告诉我哪首歌的旋律很好听，我会给她解释歌词里讲的故事。看着她低头认真打字的样子，睫毛在屏幕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该给优奈买个手机。
这样的话，就算我不在家，也能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她一个人在家害怕，也能随时联系到我。这个想法像颗种子，在心里悄悄扎了根，随着手机屏幕的光亮一起，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当青空唱完最后一首高亢的情歌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大家收拾东西离开时，脚步都有点虚浮，嗓子也哑了，却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谁跑调最厉害。
地铁站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动贩卖机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光。我们七个站在站台的长椅旁，等着末班车，影子被顶灯拉得又细又长。
「我要往这边走啦。」菜菜率先挥手，「大家明天学校见！」
「吾辈也在这站下。」千秋有点舍不得地看着优奈，「优奈明天见，下次还一起玩呀！」
爱知也跟着点头，黄色的瞳孔里带着期待：「我、我也这站下……黑川同学，白仓同学，再见。」
末班车缓缓进站，车门打开时，冷气「呼」地涌了出来。巧克和结娜在前面的站下车，临走时结娜还不忘叮嘱：「明天记得早点来学校找演员。」青空则要坐到底站，她靠在扶手上，已经有点困了，浅绿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最终，只剩下我和优奈。
走出地铁站时，月光像流水一样淌在巷子里，把石板路照得发亮。远远就看到奶奶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摇着蒲扇，银白的卷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回来啦。」她抬头看我们，眼睛里带着笑意，「玩得开心吗？」
优奈用力点头，浅粉色的瞳孔里映着月光，像盛着两小团碎银。
回到二楼房间时，空气里还残留着外面带回来的爆米花味。我们轮流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优奈似乎真的累坏了，头刚碰到枕头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春日的微风，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却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KTV里的音乐还在耳边隐隐回响，优奈握着铃铛的样子、爱知兴奋的笑脸、千秋跑调的歌声……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最终，我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那个一直没怎么动过的行李箱。
箱子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最下面压着个信封。我把信封拿出来，里面的银行卡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这是临走时舅舅塞给我的。
指尖触到冰凉的卡面，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给优奈买个手机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我按住了。但转念一想，优奈不能说话，有个手机的话，至少能通过文字联系；她总是一个人在家，有手机或许能看看视频，不会那么孤单……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卡上投下一道细细的银线。我捏着那张卡，突然觉得，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真正为自己的生活做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