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铃在枕边固执地响着，像只不知疲倦的蝉。
我猛地睁开眼，意识还陷在KTV残留的喧嚣里，眼前的景象却陌生又熟悉——矮桌上摆着盛着味噌汤的碗，蒸腾的热气在晨光里画出细细的线，两只筷子整齐地摆在筷架上，旁边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枝紫阳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视线渐渐聚焦时，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矮桌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茶色短发、印着动漫角色的T恤，正埋头大口扒着米饭，脸颊鼓鼓的像只塞满食物的小仓鼠——是千秋。另一个穿着浅蓝色的棉布围裙，浅粉色的瞳孔里带着温柔的笑意，正往千秋碗里夹玉子烧——是优奈。
「你醒啦！」千秋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吾辈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
我揉了揉眼睛，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嗡嗡作响：「千秋？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呀。」她咽下嘴里的饭，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昨天不是说好奇你住在哪吗？早上起得早，就顺着附近的巷子转了转，结果在二楼窗口看到优奈了——」
她话音刚落，优奈就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浅粉色的瞳孔里闪着调皮的光。
「我一眼就认出优奈了！」千秋兴奋地说，「她也朝我挥手了，我就上来啦。看你还在睡觉，优奈说别叫醒你，还给我做了早餐呢。」
我这才注意到优奈手边的速写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清秀得像打印的：「千秋说喜欢吃溏心蛋」「她的书包上有只很可爱的猫徽章」「她说昨天的KTV很好玩」……原来她们用这种方式聊了这么多。
「抱歉，让你等久了。」我连忙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来，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没事没事，」千秋摆摆手，又夹了块玉子烧，「优奈做的早餐超好吃！比学校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优奈听到这话，脸颊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米饭，像只被夸奖后不好意思的小动物。
我在优奈身边坐下，她立刻往我碗里夹了块烤鱼，鱼皮焦脆，鱼肉嫩得能掐出水来。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发梢，浅粉色的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泽，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对了杏子，」千秋突然放下筷子，茶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认真，「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搬出来吗？」
「就是不想麻烦舅舅了。」我喝了口味噌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而且……和优奈住在一起很舒服。」
优奈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浅粉色的瞳孔里像落满了星星。
「好吧。」千秋看出我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只是凑近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小声说，「优奈真的好可爱啊，又温柔又能干，就是……有点可惜。」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不能说话一定很辛苦吧？」
我没说话，只是往优奈碗里夹了块她喜欢的腌萝卜。她的手指攥着筷子，指节微微泛白，却还是对我们露出了浅浅的笑。
吃完早餐，我回房间换校服时，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是千秋在跟优奈比划着什么，优奈则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等我走出来，看到千秋正拿着优奈的速写本，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下次还来蹭饭！」
「我们该走啦。」我背上书包，对优奈说。
她点点头，拿起速写本写道：「路上小心，下午早点回来。」
送我们下楼时，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拿着针线缝补优奈的袜子。看到我们，她抬起头，银白的卷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要上学啦？」
「嗯，奶奶再见。」我弯腰鞠了一躬。
「白仓奶奶再见！」千秋也跟着鞠躬，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您家的院子真漂亮，紫阳花开得好好哦。」
「喜欢就常来玩。」奶奶笑着摆摆手，目光在千秋身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优奈，眼神里带着点欣慰。
优奈站在玄关门口，一直目送我们走到巷口。我回头时，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浅蓝色的围裙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株安静的紫阳花。
「优奈真的好温柔啊。」走在巷子里，千秋又忍不住感叹，「她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稀世珍宝一样。」
我脸颊微微发烫，连忙转移话题：「今天好像格外热。」
阳光已经变得很烈，晒在皮肤上有点发烫，蝉鸣从路边的樱花树里钻出来，此起彼伏的，像在比赛谁的声音更大。千秋用手挡在额前，抬头看了看天：「是啊，而且下午还有体育课，肯定要被晒成咸鱼干了。」
「说不定会跑八百米。」我想起体育老师严厉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要啊——」千秋哀嚎着，却还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不过一想到话剧社的剧本，就觉得有动力了！」
走进学校时，操场上已经有几个班级在上早自习，琅琅的读书声混着蝉鸣，像首夏日的交响曲。我们径直往社团活动室走，刚推开话剧社的门，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爱知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软尺，小心翼翼地量着结娜的腰围。她的黄色瞳孔里带着专业的认真，嘴里念念有词：「腰围62厘米……肩宽38厘米……」结娜则站得笔直，黑色的短发被阳光照得泛着蓝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很配合地抬手、转身。
青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瓶冰镇绿茶，看得津津有味；菜菜举着相机，正对着她们录像，镜头时不时晃一下，嘴里还小声念叨：「三、二、一——好的，副社长被‘绑架’测量现场get！」
「哟，你们来啦。」青空看到我们，挥了挥手里的绿茶，「正好，爱知在量尺寸，给大家做戏服呢，你们也来测一下。」
「欸？现在吗？」千秋有点惊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当然啦。」爱知已经量完了结娜，站起身时脸颊有点红，手里的软尺还缠在手指上，「早一点量好，就能早点开始做衣服了……我、我带了专业的工具，很快的。」
她的工具包放在地上，拉链敞开着，里面露出各种颜色的软尺、卷尺，还有个银色的量角器，看起来比手工课用的专业多了。
「青空学姐已经量完了。」菜菜举着相机对准我们，「接下来是杏子和千秋！」
爱知先走到我面前，深吸一口气，黄色的瞳孔里带着点紧张，却还是认真地举起软尺：「黑川同学，能、能稍微抬一下胳膊吗？」
我照做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软尺差点掉在地上。「对、对不起。」她连忙道歉，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没事的。」我笑着说。
她这才重新拿起软尺，小心翼翼地绕过我的肩膀、腰围、袖口，每量完一个数据，就立刻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量到裙摆长度时，她蹲下来，黄色的卷发垂下来，扫到我的膝盖，有点痒痒的。
「千、千秋同学。」量完我之后，爱知转向千秋，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
「来啦！」千秋立刻站直身体，还故意挺了挺胸，「吾辈的身材是不是很标准？适合演魔女吧？」
爱知被她逗笑了，黄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嗯……肩宽比黑川同学窄一点，腰围差不多……」
青空在旁边打趣：「魔女要的是气场，不是身材啦。」
「气场吾辈也有的！」千秋立刻摆出一个叉腰的姿势，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量完所有人的尺寸，爱知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工具包，又从里面拿出几张卡纸：「衣服的风格……我还需要再想想，等确定了会先画设计图给大家看。」
「辛苦你了。」结娜递给她一瓶水，「这些是角色的详细设定，你参考一下。」她手里拿着几张复印件，上面印着每个角色的性格、服装风格，甚至还有青空画的简易人设图。
爱知接过复印件时，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捧着什么珍贵的礼物：「谢、谢谢大家……我会好好做的。」
「快去忙吧，动漫社那边肯定也离不开你。」青空朝她挥挥手。
「嗯！明天我会把设计图带来的！」爱知用力点头，背着工具包跑出了活动室，橙色的卷发在门口晃了晃，像只受惊的小鹿。
活动室里只剩下我们五个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轻轻飞舞。青空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稿纸，往桌上一拍：「好了，现在来聊聊正事——剧本搞好了。」
稿纸的封面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字：「令和一年：话剧社《生命与希望之约》第1版」。
我拿起剧本时，指尖突然顿了顿。
去年在学校官网上看到的话剧社演出记录，剧目是《宝石与未尽之约》。
「这是去年故事的续作？」我抬头问。
「聪明！」青空打了个响指，浅绿色的发梢在阳光下跳了跳，伸手敲了敲剧本上「勇者」两个字，「不过这次的勇者可不是什么后代——你还记得去年故事里，公主和王子守护的那颗‘希望宝石’吗？」
结娜在旁边补充：「嗯，就是那颗能连通不同世界的宝石。今年的剧情里，宝石突然发出异动，公主和王子按照古籍记载的仪式祈祷，结果……直接从别的世界召唤来了一位勇者。」
「从别的世界？」千秋眼睛亮了，「是穿越者吗？像漫画里那样，突然掉进异世界的那种？」
「差不多。」青空笑着点头，手指在剧本上划过，「这位勇者可能来自任何地方——也许是繁华的都市，也许是宁静的小镇，甚至可能是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世界。她突然被扔到这个魔法世界，连规则都搞不懂，就要面对魔王的诅咒，想想就很有张力吧？」
菜菜举着相机对准剧本，小声说：「那她一开始肯定很迷茫吧？就像……突然转学来到新班级的感觉？」
「差不多这个意思。」结娜的指尖点在「宝石」的设定上，「而且去年的宝石在结局时裂开了一道缝，这次召唤勇者，说不定就是宝石在‘自救’——这也算给去年的故事补个尾巴。」
我翻开剧本，第一页就画着青空潦草的插画：公主和王子站在宝石祭坛前，宝石发出耀眼的光，光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现代校服的女孩身影，正是勇者。纸页边缘还有青空写的小字：「杏子穿校服的样子很适合这个场景！」
脸颊突然有点发烫，我连忙翻到下一页。
「好棒啊！」菜菜看得眼睛发亮，「这个勇者刚落地时，居然把魔法杖当成了自拍杆，还问‘这里有Wi-Fi吗’，太可爱了吧！」
「魔女的台词也超有感觉！」千秋指着其中一段，「‘别以为穿得奇怪就能蒙混过关，异世界人——’吾辈要怎么念才够凶？」
「等找到演员，我们再一起排练。」结娜的目光扫过我们，黑色的瞳孔里带着期待，「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人，两男两女，魔王和骑士必须是男生，大家再想想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大家都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摇摇头。
「明天再去各个班级问问吧。」青空拍了拍桌子，「总会找到的。」
「嗯！」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热血。
阳光渐渐移到了墙上的时钟，指针悄悄滑向下午。操场上突然传来体育老师吹哨的声音，尖锐的哨声刺破了活动室的安静。
「啊，体育课要开始了！」千秋猛地站起来，「吾辈先去换运动服了！」
「走吧。」结娜合上剧本，「下午上完课再过来讨论。」
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剧本。
《生命与希望之约》。
阳光照在封面上，那行字仿佛在发光。而插画里那个被光芒包裹的勇者身影，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走进白仓家时，优奈在光出现后对我笑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