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走廊地面烤得发白，走廊尽头的更衣室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运动服晾晒后的清爽气息。杏子推开木门时，千秋正对着嵌在墙壁上的长方形镜子转着圈，菜菜则站在一旁，手指反复调整着运动服领口的位置。
“快一点呀，听说今天是佐藤老师的课，他最讨厌迟到了。”千秋回头催促道，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更衣室里轻轻回荡。
杏子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靠里侧的储物柜前。打开柜门，叠得整整齐齐的运动服躺在里面——和学校里所有学生穿的一样，是最标准的白色短袖配藏青色短裤，布料算不上特别柔软，但吸汗性很好。她脱下制服外套挂好，换上运动服时，布料摩擦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倒让午后的燥热消散了些许。
镜子里并排映出三个穿着相同运动服的身影，却因为各自的小动作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性情。千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把短袖下摆利落地塞进短裤里，露出纤细却结实的腰腹线条，她随手将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橡皮筋在手腕上绕了三圈才系紧，发尾随着她甩头的动作轻快地扫过后背。菜菜对着镜子把衣领翻得整整齐齐，连衣角的褶皱都要仔细抚平，她的头发是柔软的中长发，此刻正用浅蓝色发圈扎成小小的丸子头，只是总有些碎发不听话地垂在脸颊两侧，她便时不时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
杏子对着镜子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然后用皮筋把头发扎成低马尾。发尾刚好垂到肩胛骨下方，她轻轻拽了拽橡皮筋，确认不会太松，又把短袖的袖口往上卷了两圈，露出细瘦的手腕。做完这一切，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短袖被阳光透过窗户照得有些发亮，藏青色短裤的裤脚刚好盖过膝盖上方，和身边的千秋、菜菜别无二致，却又因为各自的神情，显得格外分明。
“好啦好啦，出发！”千秋率先转身，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声响。
走出更衣室，热浪瞬间包裹了全身。操场的红色塑胶跑道在烈日下泛着油光，空气里浮动着热气，连吹过的风都带着温度。不远处，另一个班的学生已经排好了队伍，穿着和她们相同的运动服，远远望去像两排整齐的树。
“哇，真的好热啊……”菜菜抬手挡在额前，小声嘀咕着，额前的碎发很快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
千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擦擦吧，等会儿运动起来更热。”
三人走到班级队伍的末尾站好，佐藤老师已经站在队伍前方的树荫下了。他穿着灰色运动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此刻正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看到人差不多到齐了，便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立正——”
清脆的哨声划破闷热的空气，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背。佐藤老师的声音带着常年运动的洪亮：“今天气温超过三十五度，原定的五圈热身跑，改成三圈，没问题吧？”
队伍里响起低低的应和声，夹杂着几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杏子能感觉到后背已经开始冒汗，白色的短袖渐渐贴在了皮肤上，很不舒服。
“跑步的时候注意节奏，别逞强！”佐藤老师叮嘱完，又吹响了哨子，“出发！”
队伍像一条长蛇般缓缓移动起来。跑道被晒得滚烫，鞋底踩在上面能感觉到隐隐的热度。杏子跟在千秋和菜菜身后，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千秋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步伐轻快得像是在跳舞；菜菜则有些吃力，跑几步就要调整一下呼吸，脸颊涨得通红。
“菜菜，跟不上的话就慢一点。”杏子侧过头轻声说。
菜菜摇摇头，喘着气说：“没、没事……我可以的。”
三圈跑完，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大口喘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了。佐藤老师看着大家，难得露出温和的表情：“好了，接下来做伸展运动，动作要到位，别偷懒！”
广播里响起熟悉的节拍声，大家跟着节奏做起了动作。伸展运动的第一节是扩胸运动，杏子双臂打开再收回，能感觉到胸腔里涌入带着热气的空气。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菜菜，正努力地想把手臂往后掰，肩膀却僵硬得像块石头，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菜菜，肩膀放松一点。”杏子提醒道。
菜菜试了试，还是没能做到位，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好像不太会……”
“你看我。”千秋在旁边做了个标准的扩胸动作，手臂向后打开时，肩胛骨都微微凸起，“就像要把后背的骨头贴在一起一样，很简单吧？”
菜菜学着她的样子，还是没能做好，反而因为用力过度，差点扭到脖子，引得旁边的同学轻笑起来。她的脸颊更红了，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啦，慢慢练就好。”千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自然又亲昵。
接下来的体转运动，千秋依旧做得行云流水，身体扭转时像柔软的柳枝，而菜菜每次转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动作幅度太大伤到哪里。杏子看着她们两个，自己则按部就班地做着动作，手腕上的发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手臂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倒让这闷热的午后多了几分细碎的温柔。
伸展运动结束后，佐藤老师宣布接下来进行接力跑比赛。同学们按照学号分成几组，杏子、千秋和菜菜恰好被分到了同一组。跑道旁的树荫下站满了等待的学生，大家都拿着毛巾扇着风，嘴里说着“好热啊”“快点结束吧”之类的话。
“等会儿我跑第一棒！”千秋摩拳擦掌地说，眼睛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出刚才跑步后的疲惫。
菜菜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我、我跑最后一棒可以吗？我怕拖大家后腿……”
“当然可以！”千秋笑着说，“我们菜菜只要尽力跑就行了，输赢不重要啦。”
杏子点点头：“我跑中间，到时候会把接力棒稳稳地交给你的。”
菜菜这才稍微放松了些，点了点头，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接力跑开始了，千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白色的身影在红色的跑道上格外显眼。周围响起阵阵加油声，杏子看着她快速接近，手心微微出汗。当接力棒递到手里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然后迈开脚步向前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热气灌入喉咙，有些灼痛，但她没有放慢速度，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菜菜。
把接力棒交给菜菜时，她能感觉到菜菜的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牢牢地抓住了。菜菜迈着小步努力往前跑，虽然速度不快，但一直没有停下。最后冲过终点线时，她们组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菜菜更是捂着胸口，笑得一脸灿烂。
“菜菜跑得超棒！”千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
菜菜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杏子也笑着说。
接力跑结束后，就到了自由活动时间。佐藤老师宣布解散后，同学们像被放飞的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些男生抱着篮球冲向篮球场，还有些女生坐在树荫下聊天，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小口地喝着。
“去水池那边吧，”千秋提议道，“洗把脸会舒服点。”
菜菜立刻点头：“好呀好呀，我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
三人一起朝着操场角落的水池走去。水池是用白色的瓷砖砌成的，边缘有些地方已经泛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在池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此刻已经有几个学生在那里洗手洗脸，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把水溅到别人身上。
千秋先走到一个空着的水龙头前，拧开水阀，冰凉的水立刻涌了出来。她低下头，用手接了些水往脸上泼，发出舒服的叹息：“啊——好凉快！”
菜菜也学着她的样子，只是水流有点急，溅了她一身，她慌忙往后退了退，引得千秋笑了起来。杏子站在旁边，等她们都洗完了，才拧开另一个水龙头。她没有像千秋那样直接往脸上泼水，而是用手捧着水，一点点往脸颊和脖颈上拍。冰凉的水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舒适，连呼吸都变得清爽了些。
“呼……感觉活过来了。”菜菜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水珠，长长地舒了口气。
千秋靠在水池边缘，看着远处喧闹的人群：“早知道这么热，就该把家里的小风扇带来的。”
“学校不让带电器啦。”菜菜小声说。
杏子洗完脸，直起身想找纸巾擦一擦，却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同样带着水汽的眼睛。
那是个男生，就站在对面的水龙头前，看样子也是刚洗完脸，额前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短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和人对视，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还是男生先打破了沉默，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点歉意：“没吓到你吧，同学？”
他的声音很干净，像被水洗过一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杏子摇摇头，也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说：“没有，抱歉，我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男生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安野！这边这边！”
男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来对着杏子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杏子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杏子才注意到他白色短袖的胸口位置，用藏青色的线绣着他的姓氏——安野。但她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再放在心上。
她抬手解开了扎头发的皮筋，让头发披散下来。长时间扎着马尾，头皮有些发紧，头发散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发梢扫过脖颈，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杏子，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身后传来菜菜的声音，杏子回头，看到菜菜手里拿着三把浅蓝色的纸扇子，正快步朝她们跑过来。纸扇子上印着卡通小猫的图案，看起来很可爱。
“这是……”
“是巧克之前送我的，”菜菜把扇子分给她们，笑着说，“她说夏天用这个最方便了，我一直放在课桌抽屉里，刚才回教室拿东西的时候突然想到了。”
千秋接过扇子，“唰”地一下打开，用力扇了扇：“菜菜你也太厉害了吧！这简直是救命稻草啊！”
菜菜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能帮上忙就好。”
三人走到旁边的老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树荫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偶尔有微风吹过，带来树叶的清香。千秋把扇子夹在胳膊底下，整个人都躺在了草地上，双腿伸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菜菜则坐得端端正正，手里的扇子轻轻扇着，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上。
杏子也打开扇子，慢慢扇着。扇面带来的风虽然带着热气，却也聊胜于无。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移动着，从打篮球的男生们身上，移到跳绳的女生们那里，最后落在了隔壁班的队伍方向。
那个叫安野的男生，正站在羽毛球网前，和一个留着红色短发的男生说着什么。安野的个子很高，站在人群里显得很显眼，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有趣的话，引得红头发男生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两人拿起羽毛球拍，开始打球。安野的动作看起来很利落，每一次挥拍都显得很有力量，而红头发男生则很灵活，脚步轻快地在球场上移动着。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汗水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看起来充满了活力。
“杏子，在看什么呢？”菜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是不是在偷看隔壁班的帅哥呀？”
杏子回过神，轻轻摇了摇扇子，淡定地说：“不是哦，我在想剧本里的事情。”
“剧本？”菜菜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嗯，”杏子点点头，目光又下意识地朝安野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来，“就是我们话剧社的那个剧本，《生命与希望之约》。我在想魔王的样子，还有他和勇者后代的对手戏。毕竟他们是完全对立的关系，肯定有很多冲突的地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在水池边，我碰巧和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对视了一下，就是那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好像叫安野。”
菜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隔壁班的男生们大多穿着一样的白色运动服，她看了半天，也没分清哪个是安野，只好作罢，转而问道：“那你想到魔王该是什么样子了吗？”
“还没呢，”杏子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很难把握好那个度，既要让人觉得可怕，又不能太脸谱化。”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千秋，突然坐了起来，眼神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兴奋，声音也故意压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哼，依我看，本魔女早晚要投靠魔王，然后彻底让体育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的语气一本正经，还特意板起了脸，和平时爽朗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真的融入了剧本里的角色一样。
突如其来的话，让杏子和菜菜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千秋，你也太夸张了吧！”菜菜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杏子也笑着摇了摇头，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千秋的胳膊：“哪有魔女会为了消灭体育课而投靠魔王的呀。”
千秋却理直气壮地说：“怎么没有？对于魔女来说，体育课就是最大的敌人！”
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