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酒液顺着杯沿滑落,在庆功宴的喧嚣中,砸碎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是凯斯特意识里最后的画面。
……
刺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攀爬,钻进四肢百骸。
凯斯特的眼皮沉重得无法掀开,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发出迟钝的抗议。
他不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
身下是坚硬粗糙的石板,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他用力挣动眼睑,一道昏黄的光线刺入视野。
摇曳的火把镶嵌在石壁上,将一道拉长的、扭曲的人影投射在他面前。
“醒了,尊贵的凯斯特领主?”
奥斯顿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得意。
凯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不是他的寝宫,而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石室。
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描绘着繁复诡异的图纹,那些线条仿佛活物,在火光下微微蠕动。
“奥斯顿。”
凯斯特的声音嘶哑干涩,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脚被粗重的镣铐锁住,固定在诡异步伐的中心。
“你这是在找死。”
即使身处绝对的劣势,他话语中的威压与杀气也未曾减弱分毫。
奥斯顿发出一声轻笑,他缓步走到凯斯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找死?不,不。”
奥斯顿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挑起凯斯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嫉妒与病态的狂热。
“我只是在帮你,帮你变成……更讨人喜欢的样子。”
“莱恩总是为你尽心尽力,可你呢?铁血的领主,你何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奥斯顿的语气充满了不平与怨毒。
“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辅佐。”
凯斯特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奥斯顿那扭曲的动机。
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领地,仅仅是为了那可笑的嫉妒。
“疯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奥斯顿站起身,退到法阵边缘,他从怀中取出一本用人皮装订的古老典籍,书页的边角处,烙印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融入了夜色的新月徽记。
他翻开书页,开始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低声吟诵。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特的魔力,敲打着石室的墙壁,也敲打在凯斯特的神经上。
地面上的红色图纹骤然亮起,发出不祥的幽光。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力量顺着镣铐涌入凯斯特的身体,不是刀割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根源上进行侵蚀的诡异感觉。
凯斯特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发出细微的悲鸣。
他试图用蛮力挣断锁链,钢铁与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那法阵的力量将他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没用的,凯斯特。”
奥斯顿的吟唱没有停下,脸上却浮现出欣赏猎物挣扎的快意。
“这可是来自‘夜’的恩赐,是古代仪式的伟力,岂是你能反抗的?”
那股力量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窜。
最先出现变化的是皮肤。
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手背上细小的伤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消退。
皮肤变得细腻光滑,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凯斯特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不是治疗,这是……改造。
他体内的力量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黑洞抽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阴柔的力量。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试图调动自己史诗级的战力,但那股力量一触碰到法阵的红光,就立刻烟消云散。
无力感。
这是凯斯特最痛恨的感觉。
他像是被蛛网捕获的猛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吞噬。
他的骨架开始发出“咔咔”的轻响,那不是断裂,而是收缩。
原本宽阔的肩膀向内收拢,身高似乎也在被无形的力量压缩。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生着违背他意志的可怕变化。
奥斯顿的吟唱变得更加高亢,法阵的光芒也愈发炽盛。
凯斯特感觉自己的喉结在上下滚动,然后,那凸起的轮廓渐渐变得平坦。
他想再次怒吼,但发出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锐与纤细。
不。
不应该是这样。
他的意识在疯狂呐喊,但身体的背叛却在无情地继续。
一头利落的黑发开始疯长,越过肩膀,垂落在冰冷的石面上,发质也变得柔软顺滑。
冰冷的触感从背部传来,唤醒了凯斯特,不,是琳,一丝残存的意识。
仪式结束了。
奥斯顿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庞,连同他那神祇般的宣告,一同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他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室中回响,最后被沉重的石门关闭声彻底隔绝。
世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琳躺在冰冷的法阵中央,身体因为剧变后的脱力而无法动弹,只有轻微的颤抖昭示着她还活着。
松垮的男性衣物挂在如今纤细的躯体上,像是一件不合身的麻袋,摩擦着身下每一寸变得敏感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阵陌生的、令人作呕的痒意。
她尝试着动一下手指。
那只曾经能稳稳握住重达百斤巨剑的手,如今骨节纤细,连做出一个简单的蜷曲动作都显得那么费力。她缓缓抬起手,举到眼前。
白皙,光滑,没有一丝伤疤与厚茧。
这不是她的手。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再一次噬咬着她的理智。她猛地闭上眼,试图将这荒谬的景象驱逐出脑海。但身体传来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变窄的肩膀,收缩的骨架,平坦的胸口下那微微起伏的、属于女性的柔软。
一切都在提醒她,那场噩梦不是幻觉。
她,凯斯特,北境的铁血领主,战功赫赫的史诗级强者,真的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屈辱与愤怒像是烧红的铁水,在她的胸腔里翻滚、沸腾。她想咆哮,想将这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想把奥斯顿那个杂碎的骨头一根根捏碎。
但她做不到。
体内的力量空空如也,那股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如臂使指的磅礴战气,被彻底抽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柔的、完全陌生的能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试着调动那股新的力量,它却像害羞的姑娘一样,只是在经脉里柔柔地流淌,对她的意志毫无反应。
无力感。
最痛恨的无力感,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奥斯顿,而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她们走到法阵边,用一种看待物品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一人一边,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啊……”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具身体的平衡感差到令人发指,只是被架着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
侍女们没有理会她的不适,粗鲁地扒下她身上那件滑稽的男性衣物,将她带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木桶里。温暖的水漫过身体,暂时驱散了石室的阴冷。
琳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任由两个侍女用柔软的布巾擦拭她的身体,清洗她那头疯长到腰际的、柔顺的黑发。
她们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机械性。
清洗完毕,她被带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
镜中,一个赤裸的少女身躯清晰地映照出来。纤细的四肢,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的胸部,以及那头如瀑布般垂下的湿润黑发。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白得几乎透明,透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张脸……精致得过分,柔和的线条,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一双金色的眼眸因为没有焦距而显得有些空洞。
琳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这就是她。
这就是“琳”。
奥斯顿为她准备的新身份,新躯壳。
侍女们为她换上了一件繁复的白色蕾丝长裙,裙摆层层叠叠,拖曳在地。冰冷的蕾丝贴着皮肤,让她感到一阵不适。她们又为她梳理长发,用一根天鹅绒的缎带束起。
整个过程,琳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因为她知道,反抗毫无意义。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所有的挣扎都只会沦为笑话,为施虐者增添更多的乐趣。
凯斯特的灵魂还在,那份属于强者的骄傲被碾碎,剩下的,是狼一般的隐忍与盘算。
无法反抗,就被迫接受。
被当做玩偶,就暂时扮演好玩偶。
她默默地记下这两个侍女的脸,记下她们触碰自己时的力道,记下她们眼神中的麻木。她将这一切,连同奥斯顿的脸,他得意的笑容,全部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这些,都将是未来复仇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