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娅。
奥斯顿。
这个荒谬到可笑的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将过去所有零碎的、违和的片段全部串联起来。
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占有欲和嫉妒;那看似亲昵的触碰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令人作呕的掌控感;还有那甜得发腻的笑容背后,与宿敌奥斯顿如出一辙的、对她身边一切的觊觎。
是他。
竟然是他。
那个将她从云端拽入泥潭,夺走了她的一切,用最屈辱的仪式将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他竟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摇身一变,用这样一副无害的、柔弱的女性姿态,再一次潜伏到了她的身边。
琳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浅蓝色棉布裙的自己,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瞳,纤细的脖颈,陌生的身体曲线。
这张脸,这个身体,本身就是奥斯顿带给她耻辱的证明。而现在,这个始作俑者,正用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站在她身边,用淬了毒的甜言蜜语,试图再一次将她推入深渊。
他想干什么?
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在琳的脑海里,清晰得让她想发笑。
他想要莱恩。
就像当初他嫉妒凯斯特能得到莱恩的辅佐一样,现在,他想要将莱恩从“琳”的身边夺走。他要故技重施,再一次,把她拥有的、唯一的光,也给抢走。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琳的脊椎深处升腾而起,不是过去那种暴躁易怒的火焰,而是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冰原。她感觉不到灼热,只能感觉到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静。
“琳妹妹,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奥莉薇娅甜美的声音将琳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伸出手,又想去挽琳的胳膊,那姿态亲昵得仿佛她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在奥莉薇娅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皮肤的瞬间,琳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弯腰整理了一下裙摆,完美地避开了那只手。
“没……没什么。”琳抬起头,眼神怯生生地躲闪着,声音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就是……裙子有点不习惯。”
她将那份足以将人生吞活剥的恨意与杀机,完美地隐藏在了这副胆怯懦弱的表象之下。她看到奥莉薇娅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随即又被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所覆盖。
“没关系呀,慢慢就习惯啦!这件裙子这么好看,莱恩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奥莉薇娅又一次提到了莱恩,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琳的心里冷笑一声。
喜欢?莱恩那种人,会在意一件裙子吗?他只在意他想在意的东西。而奥斯顿,你这个蠢货,你根本不了解莱恩,你只是在用你那套庸俗的、属于凡人的逻辑在揣测他。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嗯。”琳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一个因为巨大冲击而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依赖“姐姐”的少女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演戏,谁不会呢?更何况,这还是你亲自教导的呢。
“老板娘,这件我们就要了。”奥莉薇娅熟络地对老板娘说道,然后掏出钱袋,那姿态仿佛她才是琳的监护人。
老板娘笑呵呵地收了钱,又夸了琳几句。琳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在奥莉薇娅拉着她离开服装店的时候,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奥莉薇娅依旧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内容无非是等下要买些什么菜,晚上给莱恩做什么好吃的,言语间不断地将自己和莱恩绑定在一起,同时又以一种“照顾你”的姿态,将琳排斥在外。
琳安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她的心里,但没有激起愤怒,反而让她愈发冷静。
她开始反思。
为什么奥斯顿要变成女人?因为他发现,作为男性,他无法靠近莱恩,又或者说,相对于女性,男性接近的速率更慢。
所以奥斯顿干脆舍弃了男性的身份,用女性的柔弱作为武器,伪装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受害者,以此来博取莱恩的同情。
真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琳在心中评价道。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性别和尊严都可以抛弃。
那么自己呢?自己该怎么做?
直接向莱恩揭穿他?
不,不行。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先不说莱恩信不信,就算信了又如何?以莱恩那种“只要对方没有明面上翻脸,就能一直容忍”的性格,他大概只会用他那懒洋洋的语气说一句“是吗”,然后一切照旧。
就算自己强烈要求把奥莉薇娅给送出去,那外面的一切他们都不知道,谁知道奥莉薇娅又会变成什么样回来, 就比如说宠物猫?
那样太被动了。
不能揭穿他。至少现在不能。
琳抬起眼,看着走在自己前半步,身姿摇曳的奥莉薇娅的背影,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掠过一丝狼锁定猎物时的幽光。
既然你要玩这场伪装游戏,那我就奉陪到底。奥斯顿,你以为你变成了女人,就能模仿我,就能夺走莱恩吗?你错了。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我,拥有你永远无法企及的优势。
你所以为的“琳”,那个胆小、怯懦、需要你来掌控的玩偶,已经死了。就在刚才,在镜子前,她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继承了凯斯特所有仇恨与谋略,并且拥有了莱恩承诺的——琳。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失败。我要让你品尝我曾经受过的一切,我要把你引以为傲的伪装,在你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亲手撕得粉碎。
我要让你知道,莱恩,只能是我的。
“琳妹妹,快点跟上呀,莱恩哥哥该等急了。”奥莉薇娅回过头,笑容甜美地催促道。
“嗯……来了。”
琳低下头,快走两步,跟上了她的脚步。在她低垂的眼帘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战场。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