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哥哥……”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牢牢钩住了莱恩的衣角。
莱恩准备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他低头，视线越过怀里琳安睡的脸庞，落在奥莉薇娅那只从披风下伸出的手上。那只手很白，在昏暗的训练场里像是发着微光，手背上还沾着尘土，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微微泛白。
麻烦。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
他能感觉到琳的呼吸在瞬间有了一丝紊乱，似乎在睡梦中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僵持。少女的眉头轻轻蹙起，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在寻找更安稳的依靠。
莱恩的目光重新落回奥莉薇娅脸上。
她依旧蜷缩在地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里，先前精神世界余波带来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像潮水退去后沙滩上残留的泡沫，脆弱而真实。但在这份真实之下，更深的地方，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恳求。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用那只手的力道告诉他，她不会放手。
莱恩沉默着。
他知道，此刻最好的选择是直接掰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他已经给了披风，仁至义尽。对奥莉薇娅这种人，任何多余的怜悯都是喂养毒蛇的蜜糖，最终只会反噬自身。
他的理智，他那经历过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几乎成为本能的生存法则，都在这样警告他。
但……他没有动。
那份被他刻意保留下来，用以对抗无尽空虚的“怜悯”，像一根极细的蛛丝，缠住了他的决断。
他亲眼在那个精神世界里，看到了她最深处的梦魇。那份恐惧和绝望，并非伪装。她抓住的，或许不是莱恩的衣角，而是在溺水时看到的最后一根浮木。
训练场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那个叫萝拉的骑士，停止了翻滚，正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呆滞地望着这边。
而圣女琉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惨白的脸上挂着那诡异的微笑，目光却清明地像一汪寒潭，同样落在这僵持的一幕上。
她们的注视，像无形的聚光灯，打在莱恩和奥莉薇娅身上。
他没有去看奥莉薇娅，也没有试图去掰开她的手。他只是重新调整了一下抱着琳的姿势，让少女的头能更安稳地靠在他的肩窝，然后，他用那只被抓住衣角的手臂，稍稍下沉了半分。
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离地上的奥莉薇娅更近了。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维持着半蹲的姿态，一手抱着沉睡的琳，一边的衣角被另一个女孩攥在手里。像一座被两边同时拉扯的雕像。
奥莉薇娅眼中的恳求，渐渐被一丝困惑所取代。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莱恩或许会冷漠地甩开她，或许会居高临下地蔑视她，又或者，会因为顾忌琳而无奈地妥协，扶她起来。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不靠近，也不远离。不接受，也不拒绝。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任凭你怎么拉扯，怎么哀求，他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你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却能明确地知道，他就在那里。
那件盖在她身上的骑士披风，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肌肤，隔绝了地面的冰冷。而那被她抓住的衣角，传递过来的，并非她所渴望的温柔或怜悯，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东西——存在感。
他在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缓缓渗入她冰冷僵硬的四肢。那份源自精神冲击的恐惧，似乎在这份沉默的“存在”面前，开始一点点消融。
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力道在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下来。
莱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
他没有立刻抽身，而是又多等了片刻，直到能确认奥莉薇娅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衣角上，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迟钝的动作，直起了身。
衣角顺滑地从她指间脱离，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他抱着琳，转身，迈步。整个过程流畅而平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僵持从未发生过。
奥莉薇娅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稳，怀里的少女睡得香甜，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和谐。
她缓缓地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衣料的触感。然后，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披风上，有灰尘的味道，有训练场冷冽空气的味道，还隐约有……一丝属于那个人的，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虽然过程和预想的完全不同，但……目的，似乎达到了一部分。
另一边，圣女琉璃看着莱恩抱着琳离开，又看了一眼裹着披风躺在地上的奥莉薇娅，那抹诡异的微笑终于从她嘴角褪去。她有些艰难地扶着地站起来，身体还有些虚晃。
“真是……一场华丽的噩梦。”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恍惚，“神话……原来是这样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莱恩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有敬畏，有恐惧，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而那个骑士萝拉，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她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训练场中央，以及那两个状态诡异的女人，一脸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尖叫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