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黄油在平底锅中融化的“滋滋”声，伴随着浓郁的奶香，唤醒了整个清晨。
莱恩正专注地晃动着锅子，让蛋液均匀地铺满锅底。他身上系着一条有些可笑的、印着卡通猫咪的围裙，这还是上次琳和奥莉薇娅逛街时，奥莉薇娅硬塞给他的。当时琳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幼稚”和“有点想要”的复杂神情。
“莱恩哥哥，早上好呀！”奥莉薇娅的声音像裹了蜜糖，她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条干净的白色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甜美。
她很自然地从后面环住莱恩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像一只撒娇的大型犬，“今天早上吃什么好吃的？人家闻到香味就饿醒啦。”
莱恩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她。“煎蛋和烤面包，还有牛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睡不醒的慵懒，“去把琳叫起来，不然要凉了。”
“遵命！”奥莉薇娅在他背上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脚步轻快地走向客厅。
客厅里，琳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还有些未散尽的迷茫，看到是奥莉薇娅，又迅速垂下眼帘，小声地说了句：“……早。”
“早呀，小琳。”奥莉薇娅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莱恩哥哥做了早餐哦，我们快去吃吧。”
琳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知为何没有动。她能闻到奥莉薇娅身上传来的一股清甜的香气，和厨房里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并不讨厌。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莱恩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放到两个女孩的盘子里，又给她们各自倒了一杯温牛奶。
“哇，莱恩哥哥做的煎蛋是最好看的！”奥莉薇娅立刻发出夸张的赞叹，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蛋黄，看着金黄的蛋液流淌出来，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感觉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呢。”
琳默默地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煎蛋。蛋清边缘带着一点点焦香的蕾丝边，蛋黄是完美的流心状，正是她最喜欢的熟度。她不知道莱恩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只是巧合。
她拿起刀叉，小口地切下一块，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那个……”琳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莱恩正喝着咖啡，闻言抬眼看了她一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奥莉薇娅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眨着大眼睛看着琳：“小琳，你是在跟莱恩哥哥道谢吗？好难得哦。”
琳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煎蛋，小声反驳：“我……我平时也、也道谢的……”
“是吗？人家怎么不记得了？”奥莉薇娅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眼看琳的头就要埋进盘子里，莱恩放下了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不大，却成功吸引了两个女孩的注意。
“吃完饭，我们出去一趟。”莱恩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去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奥莉薇娅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好玩的宝贝吗？需要人家帮忙吗？人家寻宝可厉害了！”
琳也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带着询问。
莱恩的目光扫过她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总是写满倦意的脸，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切。
“一个……能让我们回家的钥匙。”
莱恩的声音很轻，飘散在清晨的空气里，却在另外两人的心湖中砸下清晰的涟漪。
琳握着刀叉的手指收紧了些许，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莱恩平静的侧脸。回家……这个词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的家，那个曾经属于“凯斯特”的领地，早已在战火与阴谋中化为灰烬。
那么，莱恩所说的“家”，又是指向何方？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属于莱恩的世界吗？
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酸涩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她悄悄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莱恩，又迅速低下头，装作专注于盘子里的煎蛋。
莱恩只是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他站起身，将杯子放进水槽：“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遵命！”奥莉薇娅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像一只雀跃的百灵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跑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琳也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将餐具整齐地叠放在一起。她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盘子。温热的水流过她的指尖，厨房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
莱恩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女孩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肩头，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易碎。
“我来吧。”莱恩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沾着泡沫的盘子。
琳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莱恩温热的掌心。那温度并不烫，却让她觉得心口的位置也跟着热了起来。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退后半步，低着头，看着莱恩熟练地冲洗着碗碟。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不快，却有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清洗餐具也是一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
“那个……”琳小声开口，“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莱恩回答，没有回头，“圣城，桑克托姆。”
圣城。这个名字琳在还是凯斯特的时候就如雷贯耳。那是教廷的中心，是整个大陆信仰的源头，一个据说连神明都会投下目光的地方。去那里做什么？找那把“钥匙”？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但看着莱恩专注的背影，她又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她有一种直觉，莱恩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自己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跟随。
半小时后，一辆看起来朴实无华，内里却宽敞舒适的马车驶离了这座偏僻的小屋。
马车里，奥莉薇娅显然对这种长途旅行感到新奇。她一会儿掀开窗帘看看外面的风景，一会儿又缠着莱恩问东问西，试图套出更多关于“钥匙”的情报。
“莱恩哥哥，那把钥匙是什么样子的呀？是金子做的吗？上面有没有镶嵌大大的宝石？”
“不是。”莱恩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
“那它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能打开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吗？”
“差不多。”
“哇！”奥莉薇娅的眼睛更亮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打败守护钥匙的恶龙？或者破解千年古墓的诅咒？人家可以帮忙的！”
琳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本不知道莱恩从哪里拿出来的书。书页泛黄，上面的文字是她从未见过的古代语。
她一个字也看不懂，却只是固执地盯着。这能让她纷乱的思绪找到一个暂时的锚点。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咯噔声，伴随着奥莉薇娅偶尔的叽叽喳喳，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催眠曲。琳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脑袋一点一点地，最终靠在了身后的车壁上。
睡梦中，她感觉身上一暖，一件带着熟悉气息的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往那温暖的源头缩了缩。
奥莉薇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点委屈：“莱恩哥哥，人家也冷。”
然后是莱恩一如既往平淡的回复：“毯子在你旁边的柜子里，自己拿。”
奥莉薇娅：“……”
她气鼓鼓地拉开柜子，拿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毯子裹在身上，目光幽怨地看着对面已经安然入睡的琳，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莱恩。
她发现，莱恩的温柔似乎分两种。一种是主动的、细致入微的，只给特定的人；另一种是被动的、有求必应的，给予其他人。
她忽然就不那么生气了。这种区别对待，反而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更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她要的，是前一种。
旅途漫长而枯燥，但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时间过得飞快。
当马车终于停下时，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正洒向大地。
“到了。”莱恩的声音将两个女孩从各自的思绪和睡梦中唤醒。
琳掀开车帘，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座雄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白色巨城，静静地矗立在地平线上。城墙由巨大的白色岩石砌成，高耸入云，表面光滑如镜，在夕阳下反射着圣洁的金色光辉。
城中遍布着高低错落的塔楼和穹顶，建筑风格典雅而庄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吸入肺中，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这就是圣城桑克托姆。
他们的马车没有在城门处受到任何盘查，卫兵看到马车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徽记后，便恭敬地退到一旁，打开了专用的通道。
马车穿过层层叠叠的街区，最终停在了一座宏伟的教堂前。这座教堂是整座城市的中心，它的主塔尖几乎要刺破天穹，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夜色中透出温暖而神圣的光芒。
一个身穿朴素修士袍的老者早已等在门前。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他看到莱恩下车，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微微躬身。
“您来了，莱恩先生。”
“好久不见，奥斯古特。”莱恩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琳和奥莉薇娅跟在后面，都有些拘谨。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者，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琳立刻认出了他胸前佩戴的太阳石吊坠——那是教皇的信物。
眼前这个人，就是统治着整个教廷，在大陆上拥有无上权柄的教皇，奥斯古特。
而他，竟然对莱恩使用敬称。
教皇的目光落在琳和奥莉薇娅身上，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多问。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切都已为您准备好了。永恒图书馆，随时向您开放。”
莱恩没有客套，径直向教堂深处走去。奥斯古特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行，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扉之后。
奥莉薇娅拉了拉琳的衣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琳，我没看错吧？那个人是教皇？莱恩哥哥到底是什么人啊……”
琳摇了摇头，她心中的震撼不比奥莉薇娅少。她只知道莱恩很强，却从未想过，他的地位也已经到了能让教皇亲自迎接的地步。
她抬头望向教堂深邃的穹顶，那上面绘制着神明创世的壁画。在神明悲悯的注视下，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宏大世界的边缘。而莱恩，就站在那个世界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