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治安元年·春
源赖光的葬礼上,白梅如雪。
渡边纲跪坐在灵前,童子切安纲横置于棺木之上,刀身映着晨光,依旧锋利如初。身后,天理会的成员们低声交谈,言语中已无往日的肃穆。
“听说鬼瞳之力可以传承……”
“若是能得到童子切,或许……”
坂田金时猛地回头,怒目而视,那些窃窃私语顿时止息。但渡边纲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压不住了。
安倍晴明站在远处,折扇轻摇,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新面孔,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渡边纲跪坐在罗城门上擦拭佩刀,城下正传来新晋御鬼师的嬉闹声。那群年轻人用铁链拴着地童子当箭靶,地童子竟还保留着人类意识,被烧焦的嘴唇一张一合,依稀能辨出“救命”的口型,硫磺火矢穿透肉体的焦臭混着酒气飘上城头。
“这是训练,不是虐杀!”他攥紧刀柄怒喝。
“老东西又摆谱了!”领头青年一脚踹翻地童子,磷火弹炸碎怪物的头颅,“源赖信大人说了,现在的鬼物不过是些畜生,和猎鹿有什么区别?”
碓井贞光的银针在指尖颤动。他认得那只地童子的脸,他是半年前失踪的京都造酒师,额角还留着被拖入地底时的擦伤。源赖信所谓的“清剿”,不过是把平民变成鬼物,再让新人们“斩鬼立功”。
平安京·治安二年·春
安倍晴明站在天理会总部的议事厅内,十二单衣的袖口沾染了香炉倒翻的灰烬。
“晴明大人,”新任长老源赖信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恭敬,“阴阳道还是该专注于驱邪祈福,天理会的实务,就交给我们清和源氏吧。”
厅内众人哄笑。有人故意踢翻晴明带来的式神符纸,白狐式神龇牙低吼,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晴明的桧扇“啪”地合拢。
他早该料到,这些满手尸血的高层,怎会容忍一个坚持初心的斩鬼人掌权?
随后, 一纸敕令下达,以“安倍晴明年老昏聩,不宜再理俗务,当潜心修法”为由,勒令其“归隐”土御门邸,不得再干预会务。
平安京·治安四年·夏
天理会的总部已经从简朴的退治所搬进了豪华的宅邸,门口悬挂的金漆匾额上,“天理会”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会议室内,新任教主源赖信高坐上首,目光扫过在座的元老。
“如今天理会威名远播,各地神社的供奉理应统一调度,以壮我声势。”
渡边纲眉头一皱:“天理会创立之初,是为斩鬼护民,而非敛财。”
源赖信微笑:“渡边大人,若无财力支撑,如何维持斩鬼之业?”
“斩鬼?”碓井贞光冷笑,“这半年来,天理会可曾剿灭过一只鬼物?”
室内一静。
源赖信眯起眼:“鬼物日渐稀少,正是天理会之功。如今我们该考虑的,是如何巩固这份功业。”
卜部季武缓缓抬头:“所以,这就是你暗中收编山贼、勒索商贾的理由?”
空气骤然凝固。
源赖信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
“四位皆是天理会元老,我敬重诸位。”他缓缓道,“但时代变了,若一味固守旧念,只会被淘汰。”
坂田金时拍案而起:“放屁!天理会是斩鬼之剑,不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源赖信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抬手。门外,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武士无声现身,手按刀柄。
渡边纲缓缓站起,鬼切微微出鞘三寸,寒光映在源赖信脸上。
“今日,你要对我们动手?”
沉默良久,源赖信忽然一笑:“怎会?四位劳苦功高,只是年事已高,该好好休养了。”
他抬手一挥,一份文书推到四人面前,四天王被解除职务,保留元老虚衔,即日迁出总部。
平安京·万寿二年·夏
源赖信站在天理会总部的议事厅内,背后悬挂着一幅重新绘制的《百鬼夜行绘卷》。曾经被源赖光斩杀的鬼怪,如今被描绘成“受迫害的异族”,而源赖光本人则被画成面目狰狞的屠夫,刀下流淌的并非鬼血,而是无辜平民的鲜血。
“诸位,”源赖信展开手中镶金边的诏书,声音洪亮,“经过天理会多年考证,我们发现,鬼怪并非天生邪恶。”
台下的人群骚动起来。
“酒吞童子当年肆虐大江山,实则是因人类迫害所致;茨木童子袭击旅人,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源赖信面露悲悯,“若能找到控制之法,鬼怪之力必将助我日本国运昌隆!”
他抬手示意,侍从推出三个铁笼,第一个笼中关着一名被锁链束缚的农夫,他的皮肤已经开始浮现青灰色鳞片,眼神涣散;第二个笼中是蜷缩着的少女,她的指甲已经变得尖锐漆黑,正无意识地抓挠着笼壁;第三个笼子蒙着黑布,里面传来低沉的嘶吼声,仿佛某种野兽。
“当然,”源赖信掀开黑布,露出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它的皮肤龟裂,獠牙外露,却仍保留着人类的轮廓,“要完全掌控鬼怪之力,仍需更多研究。”
此后,《百鬼退治绘卷》被重绘,源赖光的形象变成“虐杀无辜生灵的暴君”,民间收缴的《斩鬼实录》一律焚毁,私藏者以“煽动罪”论处。
茶肆强制上演新编能剧《鬼之泪》,讲述酒吞童子被源赖光“无理讨伐”的悲情故事;源赖光的雕像被推倒,理由是“破坏人鬼和谐”,原址竖起“万灵共生碑”;大江山鬼窟成为“鬼怪研究圣地”,天理会学者频繁出入。
农夫被强行按入注满尸血的木桶中,惨叫三天后成为半人半鬼的怪物;少女被强迫与饿鬼同笼,美其名曰“亲和性测试”,还有更恐怖的“亲子实验”,父母与孩童一同被关入尸血密室,记录变异差异。
天理会的实验基地深处,失败的实验体堆积如山,偶尔仍有微弱的呻吟声传出;被改造的平民越来越多,但无人能真正控制他们,鬼怪暴走事件频发;大江山最深处的血池中,浸泡着无数实验体的残肢,水面偶尔泛起诡异的涟漪。
源赖信在高台上微笑:“这一切,都是为了日本的未来。”
某个夜晚,一个被尸血污染的孩童,无意识地在墙上画出源赖光的模糊轮廓,母亲惊恐地擦掉,孩子轻声说:“那个爷爷……在哭啊。”
平安京·永承三年·冬
天理会彻底变了。
新招募的成员不再是为了斩鬼,而是为了权势。他们穿着华美的制服,腰间佩着镀金的刀,却连最基本的剑术都不知道。而真正的老斩鬼人,要么被排挤至边缘,要么愤然离去。
最令人发指的是源赖义的上位。
作为源赖信的亲信,他比他的主子更加疯狂。
“鬼物?何必费力斩杀?”他在会议上大笑,“若能驯服它们,岂不是更好的武器?”
他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三名被尸血污染的囚犯被押上来,他们皮肤青黑,眼神涣散,却在他的操控下如傀儡般跪伏。
“只要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泛着暗紫色的左眼,那是通过禁忌仪式获得的“伪黄泉鬼瞳”,“它们就是最忠诚的士兵!”
随着他左眼紫光闪烁,三个“人”突然暴起,以诡异的速度扑向厅角的铁笼,硬生生将笼中的山姥撕成碎片。鲜血溅在华丽的榻榻米上,引来新派成员们的喝彩。
老斩鬼人们彻底愤怒了。
“混账!”
白发苍苍的藤原贞雄拍案而起,他是仅存的老斩鬼人之一。“天理会创立是为斩鬼护民,不是让你们把活人变成怪物!”
源赖义冷笑:“迂腐。你们这些老东西,除了念叨源赖光的遗训,还会什么?”
老斩鬼人们面面相觑。他们想起这半年来“莫名消失”的囚犯和流浪汉,想起坊间流传的“活人试验”传闻,胃里一阵翻涌。
“这不是斩鬼……”老斩鬼人安倍清直颤抖着站起来,“这是造孽!”
源赖义的脸色沉了下来。“既然各位如此不识时务……”他轻轻抬手,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武士从侧门涌入,“那就请你们安心养老吧。”
冲突爆发了。
老斩鬼人们拔刀相向,而新派则高喊着“肃清叛逆”,双方在总部厮杀。鲜血溅在华丽的屏风上,染红了金漆的匾额。
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庭院。七名老斩鬼人背靠背结成圆阵,他们的刀法依旧凌厉,却敌不过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有人认出了对面穿着华服的青年,那是他们亲手教导过的弟子。
“老师,投降吧。”年轻人举着镀金的太刀,“源赖义大人答应给你们体面的退休生活。”
回答他的是一记凌厉的香取神道流·飞燕。老武士的刀贯穿了弟子的胸口,浑浊的泪水划过皱纹纵横的脸。
最终,人数劣势的老斩鬼人们被逼退,消失在夜色中。
源赖义没有追击。
“让他们逃吧。”他舔拭着嘴角的血渍,狞笑道,“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天下,早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寒风中,一片焦黑的符纸飘落,上面依稀可见源赖光亲笔写下的戒律:「天理之剑,不可沾染权欲」。
贺茂川畔·月夜
安倍晴明望着远处天理会总部的灯火,折扇轻摇。
“您不出手吗?”身后的少年式神低声问。
“人心之鬼,非术法可除。”晴明轻叹。
他展开扇面,十二神将的虚影在身后浮现。
平安京·治承四年
血色残阳笼罩着京都,朱雀大道的石板缝隙里渗着未干的血。
源赖朝站在罗生门的废墟上,脚下踩着源义平的头颅。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源氏猛将,此刻只剩下一具残破的尸体,喉咙被撕开,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清理干净。”源赖朝淡淡地命令道。
身后的阴影中,几个身披黑袍的天理会成员低声应诺。他们掀开兜帽,露出半人半鬼的面容,皮肤苍白,瞳孔暗紫,嘴角咧出不自然的弧度。这些都是天理会培育的“鬼兵”,以活人注入尸血,再以伪黄泉鬼瞳操控,成为不惧疼痛的杀戮傀儡。
其中一只鬼兵俯下身,利爪刺入源义平的胸膛,将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挖出,恭敬地捧到源赖朝面前。
“不必了。”源赖朝冷笑,“喂给‘饿鬼’吧。”
鬼兵嘶哑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城墙下的铁笼。笼中关着一头形似巨犬的怪物,满嘴獠牙,涎水横流,正是天理会以“饿鬼道”秘术培育的战争兵器。怪物一口吞下心脏,发出满足的嚎叫。
远处,平家的残兵正在溃逃。他们脸上写满恐惧,不是因为战败,而是因为那些根本杀不死的“怪物”。
富士川的芦苇丛中,平家大军正严阵以待。突然,水面泛起诡异的泡沫,哨兵刚俯身掬水,发现水面倒影里自己的脸正被十几双发光的眼睛包围。
“敌袭!!”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墨绿色的爪子从水中暴起,指甲如镰刀般划过喉管,无数河童从富士川底浮出。
平家弓箭手的第一轮齐射毫无效果,箭矢要么被龟甲弹开,要么卡在河童们的皮肉里,披头散发的女鬼桥姬从朽木桥下爬出,用湿漉漉的长发缠住弓弦,将平家弓箭手拖入河中。最精锐的平家骑兵被诱入浅滩,战马腿腱被水下潜伏的水虎精准切断,落水的骑士很快沉底,被河童分食。
黎明时分,富士川漂满肿胀的尸体。平家溺毙者达两千余人,尸体被冲上岸时,眼珠都被挖空,河童正用爪子剖开腹腔,取出尚有余温的肝脏大快朵颐。
一之谷悬崖,平家猛将平忠度正在崖壁小道疾驰,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摩擦声。抬头瞬间,黑影笼罩月光。
“唰!”
三根三十寸长的骨刺贯穿了他的胸甲,五百只鸦天狗从夜空中俯冲而下,投掷出淬毒的骨刺,平家武士平盛俊被五只鸦天狗按在岩壁上,它们轮流用喙部凿开天灵盖吸食脑髓,此战平家折损大将三十余人,包括多位能征善战的公子。
濑户内海,平家旗舰严岛丸的舵手突然感觉船舵沉重如铅。当他探头查看时,瞳孔里倒映出永生难忘的景象,七头海坊主从海底升起,撞击瞬间,鲸颌骨如攻城锤般粉碎船板,而船舵则被矶女分泌的珍珠质封死,整艘船成了漂浮的棺材。此战之后,平家水军大将平教经的尸体被改造成新的船首像。
平家覆灭当夜,源赖朝踏入清凉殿。他的战靴碾过天皇的桧扇,鬼瞳直视御帘后颤抖的身影:“从今日起,天下武家皆归幕府统辖。”
十二名桥姬匍匐在他身后。这些女性鬼物保持着倾城容貌,是源赖朝的玩物。
镰仓·建久三年
源赖朝正式就任征夷大将军,镰仓幕府成立。
庆典上,贵族们强颜欢笑,眼神却不断瞥向广场两侧列队的“侍卫”,那些面色青白、目光呆滞的“人”,全都是天理会改造的鬼兵。
天皇的使者宣读诏书,声音发抖。而源赖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指轻抚腰间的蜘蛛切。
“从今日起,”他对着跪伏的群臣宣布,“天理会直属幕府管辖。各地神社供奉,七成上缴天理会。”
有老臣颤声反对:“将军,这不合祖制……”
“祖制?”源赖朝轻笑,伪瞳紫光一闪。
那名老臣突然捂住喉咙,脸色涨红,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片刻后,他的皮肤开始泛青,眼球凸出——竟当场被转化成了傀儡!
“现在,”源赖朝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还有谁要谈祖制?”
镰仓·建久四年
源赖朝的寝殿内,烛火摇曳。
地板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日本地图,上面钉满了染血的符咒。每一道符咒都代表着一处“鬼巢”,这是天理会秘密设立的活人试验场。
“还不够……”源赖朝抚摸着伪瞳,暗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我需要更强的兵器。”
跪在一旁的天理会术士颤抖着递上竹简:“将军,这是最新的饿鬼将实验结果。三十名囚犯中,只有一人存活,但力量已经超越普通鬼兵三倍……”
“废物。”源赖朝一脚踢翻术士,“我要的是能踏平京都的军队,不是这种残次品!”
他走到窗前,俯瞰着夜色中的镰仓。这座新兴的幕府都城,每一块基石下都埋着尸骨,反对他的贵族、功高震主的家臣、甚至流着相同血脉的源氏族人。
“传令下去,”他对着阴影中的鬼兵说道,“明日将所有平家余孽送到鬼巢。”
地牢深处传来人鬼的嘶鸣。源赖朝培育的“鵺”正撕咬着一名战俘,这怪物有着虎爪、蛇尾和猿面,他踹开牢门,鵺立刻温顺地匍匐在地,伪黄泉鬼瞳操纵尸怪范围有限,只局限于日本本土。
源赖光的遗体被囚禁在透明的水晶棺中,高悬于大手门之上。
他的尸身历经百年不腐,仍保持着临终时的姿态,白发束得一丝不苟,狩衣平整如新,双手交叠于胸前,仿佛只是沉睡,随时会醒来再度挥刀斩鬼。可如今,他的遗体成了源赖朝最得意的“战利品”。
“看啊!”源赖朝站在城楼上,对着聚集的平民大笑,“这就是你们曾经的英雄!”
不明真相的民众,在幕府和天理会铺天盖地的宣传下,早已深信源赖光是招致一切灾祸的“初代魔主”。他们向水晶棺投掷石块、污物,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都是你这个恶魔带来的灾难!”
“滚回地狱去吧,源赖光!”
“为什么死了还要祸害我们!”
孩童们跳着新编的绳戏,歌词唱着:“赖光公,挂高高,看着鬼吃人哈哈笑……”
水晶棺下,天理会的武士们正进行着“表演”,一名瘦弱的农夫被按在祭坛上,尸血顺着铁管灌入他的喉咙。他的皮肤迅速溃烂,骨骼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只哀嚎的饿鬼。围观的平民被迫鼓掌。
孩童们被蒙上眼睛,用木棍击打水晶棺。每敲一下,源赖朝就赏赐一块沾血的糖,游女们被命令对着源赖光的遗体诉说“罪行”:“我错了,我不该相信斩鬼人的谎言,鬼怪才是我们的救世主……”
每日辰时,源赖朝会亲自挑选一名“祭品”,在棺前进行尸血改造。今日是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她被按在石台上,尸血从耳鼻灌入。源赖朝抚摸着水晶棺,低笑道:“叔父大人,您可满意这个新时代?”
贵族们聚集在朱雀大道的宴席上,享用着由“驯化鬼怪”烹饪的“珍馐”:河童刺身、饿鬼骨髓汤、骨女手指天妇罗……
席间,源赖朝命人将反抗者的子女带上来,让他们亲眼看着父母被改造成鬼怪,再强迫他们吃下父母的肉。
水晶棺中的遗体始终未腐,但某些夜晚,守城的武士声称看到棺中的遗体在流泪。
源赖朝得知后,反而更加兴奋。他命人将更多的“祭品”带到城门下,对着水晶棺凌虐。
“赖光公,您若真有灵,为何不斩了我?”他大笑着,当众割开一名老斩鬼人的喉咙,让鲜血喷溅在水晶棺上,“您看,这就是您守护的天理!”
镰仓·建久四年·京都郊外。
渡边纲的隐居处是一座简朴的草庵,周围种满白梅。
源赖朝的仪仗队抵达时,这位昔日的斩鬼人正坐在廊下擦拭一把太刀。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沟壑,但握刀的手依然稳健。
“渡边大人。”源赖朝微笑着行礼,伪善的面具戴得完美无缺,“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
渡边纲头也不抬:“将军亲临寒舍,是要取老朽的性命吗?”
源赖朝笑容不变:“您说笑了。我此行只为求一件东西,童子切安纲,交出来,念你昔日微功,可许你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 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看着你用活人炼尸,将主公守护过的江山变成鬼域?看着你将主公的遗体悬于城门,日夜受尽唾骂与羞辱?看着你以童子切之名,行妖魔之事?”
渡边纲终于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源氏的至宝,岂能交给一个豢养鬼物的疯子?”
仪仗队中的武士们勃然变色,手按刀柄。源赖朝抬手制止,伪瞳微微发亮:“您老了,记忆有些混乱。天理会如今是护国之盾,那些实验……都是为了对抗潜在的威胁。”
“威胁?”渡边纲突然大笑,笑声嘶哑如鸦啼,“最大的威胁,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他缓缓起身,太刀出鞘三寸,不是童子切,而是自己的佩刀鬼切。
“我最后说一次,”老人挺直佝偻的背脊,“童子切早已交给该托付之人。”
源赖朝伪善的面具终于碎裂。伪瞳紫光大盛,无形的压力让院中梅枝纷纷折断。
“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说好听点叫你声老爷子,说难听点,你就是我们清和源氏的一条狗,难道你想窃据我源氏圣物吗?”源赖朝的脸色阴沉下来。
渡边纲的胸膛剧烈起伏,积压数十年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喷发:“你纵容天理会豢鬼炼尸,视人命如草芥,你悬挂主公遗骸,亵渎英灵,你所行之事,比当年酒吞童子、茨木童子更甚!你必将遭万世唾骂!源氏的荣耀,早已被你玷污殆尽!”
“万世唾骂?渡边纲,你老糊涂了。” 源赖朝冷笑,“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终结乱世,建立幕府,统御神魔之力,开创武家盛世,后世只会铭记我是拨乱反正、再造乾坤的圣君,至于你们四天王?不过是史书上记载的豢养鬼物的疯子,真正被万世唾骂的是你们——四天王!”
“哈哈哈!圣君?” 渡边纲仰天大笑,“一个靠吸食人血、奴役尸骸、悬挂先祖来粉饰太平的‘圣君’?源赖朝,你骗得了世人,骗得了史书,但你骗不了天!童子切安纲,乃斩鬼卫道之魂所寄!它岂会认你为主?它宁可永世蒙尘,也绝不会落入你这等人魔之手!你想知道它在哪?做梦!”
“老东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渡边纲迎着威压向前一步,刀光如雪:“来。”
暴怒下的源赖朝亲自出手。蜘蛛切带着黑气斩向老人脖颈,渡边纲勉强架住,却被震得连退三步。
“最后问一次,”源赖朝一脚踹翻刀架,“童子切在哪?”
“在会用它斩鬼的人手里。”渡边纲咳着血沫回答。
十二根鬼爪同时刺穿老人干瘦的身躯,将他钉在草庵的立柱上。源赖朝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发现老人至死都紧握着那把陪伴一生的鬼切。
“搜!”源赖朝对着鬼兵咆哮,“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但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镰仓·建久五年·冬
奥州的天空被黑烟笼罩,无数鬼兵如潮水般涌入平泉。它们皮肤青灰,指甲如刀,在雪地上留下漆黑的脚印。源赖朝骑在战马上,伪瞳泛着暗紫色的光,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屠杀。
“烧光。”他淡淡下令。
村庄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百姓的惨叫被鬼物的嘶吼淹没。河水被染红,尸体堆积如山,连乌鸦都不敢靠近,那些鬼物连死尸都不放过,将它们撕碎吞食。
奥州平泉,衣川馆。
风雪中的衣川馆,源义经正在佛堂诵经。
这位传奇武将如今一袭白衣,腰间却佩着用白布层层包裹的长物。门外突然传来惨叫,紧接着是利刃破空与躯体倒地的闷响。
“终于来了吗……”他轻声叹息,解开白布。
童子切安纲在昏暗的佛堂中泛起幽光。
源赖朝踹开佛堂大门,看到盘坐在佛像前的源义经。雪花从破碎的窗棂卷入,落在他肩头,竟像是佛尊洒下的莲瓣。
“兄长。”源义经平静地抬头,“你连最后一片净土都要玷污吗?”
源赖朝冷笑,身后涌出十余名鬼兵,皮肤青紫,口涎横流:“把刀给我,给你个痛快。”
源义经抚过刀身,突然轻笑:“你知道吗?童子切在赖光公手中时,从未斩过无辜之人。”
“可笑!”源赖朝的伪瞳紫光暴涨,“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挡得住我的鬼军?”
话音未落,数十只鬼物从四面八方扑来。源义经身形如电,童子切化作寒光,每一刀都精准斩断鬼物的关节。黑血飞溅,伪瞳操控的怪物竟然后退了半步,这把刀上残留的黄泉鬼瞳之力,让它们本能地恐惧。
“拦住他!”源赖朝怒吼。
“你变了,兄长。”源义经喘息着,刀刃指向源赖朝,“曾经的你,绝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变的是这个世道!”源赖朝怒吼,“权力才是真理,弱肉强食才是天理!”
激战持续了半个时辰。源义经的衣袖被鬼血浸透,左臂不自然地下垂,肩骨已经被鬼兵咬碎。但他始终守着佛堂门槛,没让任何敌人触及佛像。
最终,一支箭矢从背后贯穿他的膝盖。源义经跪倒的瞬间,源赖朝亲自上前,蜘蛛切刺入他的腹部。
“为什么……”源赖朝拧动着刀柄,“非要逼我亲手杀你?”
源义经咳着血,嘴角竟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源赖光大人……您看到了吗……天理会……已经堕落了……”
暴君源赖朝用童子切亲手割下了源义经的头颅,他提着首级走出佛堂时,天空突然飘落几片白梅,正好覆在源义经未瞑目的双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