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难得地醒得很早。窗外的天光带着清冷的灰蓝色。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寂静,苏郑果然已经出门了。然而,当她目光扫过那张破旧的小餐桌时,却猛地顿住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一杯用塑料杯装着的、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豆浆!旁边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最显眼的是,在豆浆杯上,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张小小的、被撕得边缘毛毛躁躁的便利贴。
林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像接近什么易碎的宝物一样,轻轻走过去。便利贴上,是苏郑那特有的、力道十足却略显潦草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吃完把桌子擦了,别留渣。”
命令式的口吻,带着他一贯的"烦人"风格,甚至还特意强调了"别留渣"这种琐碎的细节。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给她留早餐!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清晨的微寒。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便利贴,指尖轻轻拂过那刚劲有力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写字人落笔时那点残留的不耐烦。她捧起那杯温热的豆浆,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浓郁的豆香混合着暖意滑入胃里,熨帖得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包子是香菇青菜馅的,清淡可口。
"怎么样?豆浆好喝吧?我就说这家最好喝!"苏玥像只精力充沛的小鸟,不知何时又蹦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从林手里掰走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林被她吓了一跳,差点呛到,连忙点头,小声说:"好、好喝。"
"哼哼,当然啦!"苏玥得意地晃晃脑袋,凑近林,压低声音,眼神亮得像探照灯,"看到没?我就说我哥这人,嘴上凶得跟阎王似的,行动上可诚实了!留早餐!啧啧,这待遇我以前都没有!"林的脸又红了,低着头小口啃包子。
苏玥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浮现出小恶魔般狡黠的笑容:"小嫂子,想不想再接再厉?让我哥对你更好一点?"林茫然又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叮~"是林的手机响了。不记得什么时候加上的通信方式,苏玥发来的【苏郑观察日记 - 绝密档案 (苏玥独家整理)】
每周三、周六下午4点-5点:固定去"惠家"超市采购(主要买泡面、咖啡、面包、偶尔买肉和菜,极其偶尔买水果)。
周二、周四晚上:大概率熬夜赶稿(状态暴躁,勿扰!但送温暖成功率极高!)
周日:上午睡觉,下午可能在楼下修车摊帮忙或在家发呆。
极度讨厌甜食(声称"齁死"),但会固定买薄荷糖(只吃原味强效薄荷,其他口味嫌弃)。
嗜冰咖啡如命,但胃不好(偷看到他吃胃药)。
对草莓有轻微过敏(小时候偷吃太多进医院,但看到草莓制品会多看两眼?存疑待观察)。
不挑食,但讨厌胡萝卜和芹菜(会偷偷挑出来)。
看到流浪猫会假装目不斜视,但脚步会放慢,如果猫跟上来,会偷偷把包里的火腿肠掰一点丢过去(已被我抓包三次!)。
写稿时极度讨厌被打扰(雷区!),但睡着了可以盖毯子(成功率100%)。
心情不好时会去天台抽烟(背影很忧郁,但别去打扰,容易挨骂)。
洗完澡会把湿毛巾乱扔在浴室门把手上
吃软不吃硬!态度越好他越没辙!
对"谢谢"毫无抵抗力(虽然会板着脸说"烦")!
不能提他熬夜写的小说没人看(雷区中的雷区!会炸!)
其实很怕孤单(虽然死都不会承认)!
林看得目瞪口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苏玥竟然...把苏郑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连他偷喂猫、讨厌胡萝卜、怕孤单都写出来了?
"怎么样?震撼吧?"苏玥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有了这本《驯哥宝典》,你就能轻松拿捏那个傲娇怪!让他对你服服帖帖!"
林的脸彻底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摆手:"不、不用了...这样...不好..."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苏玥一把抓住林的手腕,语气斩钉截铁,"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想在这个家安安稳稳待下去,想让我哥对你好点,就得掌握主动权!你看你,这么乖,这么勤快,还会关心人,我哥他就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我们再加把火!"
苏玥的热情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烤着林。她看着纸上那些详尽的记录,想起昨晚那杯被喝光的牛奶,再想到便利贴上的"别留渣",心里那点犹豫和怯懦,似乎在苏玥笃定的目光和昨晚成功的"实验"鼓舞下,悄悄融化了一些。
她真的...可以试着,再主动一点点吗?为了能留在这里,为了那一点点...被回应的可能?
"我...我该怎么做?"林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苏玥眼睛瞬间爆发出胜利的光芒!
从那天起,林开始尝试着,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苏玥提供的"攻略",一点一点地靠近苏郑的生活,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好",去渗透那座看似坚硬的堡垒。
她会在苏郑熬夜写稿时,估摸着他可能口渴了,就"不小心"放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在他手边的矮几上(根据"宝典",送牛奶可能太刻意,温水更安全)。起初,苏郑看都不看一眼,或者在她转身后不耐烦地咕哝一句"多事"。但第二天早上,林总能看到那个杯子空空如也。
她开始留意苏郑随手乱扔的衣物。等他出门后,她会小心翼翼地把散落在沙发或椅子上的T恤、工装裤捡起来,学着苏玥教的方法,笨拙却认真地叠好(虽然叠得歪歪扭扭),然后轻轻放在他床边的椅子上。苏郑回来看到,眉头果然会习惯性地皱起,语气恶劣:"谁让你动我衣服了?放那儿碍事!"
但神奇的是,那些叠好的衣服,总会在第二天不翼而飞------穿在了他自己身上。
厨房成了她新的"战场"。她鼓起勇气,在苏玥的远程指导下(通过短信),第一次尝试煮面。过程堪称灾难现场------水放少了差点烧干锅,盐放多了,面条煮得有点坨。当她把那碗卖相不佳、味道成谜的面条端给刚回来、一脸疲惫的苏郑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郑盯着那碗面,眉头拧成了疙瘩,沉默了好几秒。就在林以为他会直接倒掉或者吼她时,他却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皱着眉,带着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表情,大口吃了起来!虽然全程眉头紧锁,但竟然...吃完了!最后,他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只冷冰冰地甩下一句:"下次别放那么多盐。"
没有夸奖,但也没有斥责。这已经是林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果!她甚至觉得他那句嫌弃的话里,带着点...纵容?
而苏郑的反应,也正如苏玥的"宝典"和苏林的"实验"所验证的那样------嘴上永远凶巴巴,嫌弃这嫌弃那,行动上却极其"诚实"。他说"别给我泡茶",但林偶尔泡的、味道寡淡的绿茶,第二天茶杯总会见底;他说"别买这些没用的",但当林用苏玥买了一小盆据说能吸电脑辐射的绿萝放在他电脑旁时,他只是瞥了一眼,哼了一声,却没有扔掉;他甚至开始"顺手"带回来一些小东西------有时是一盒新鲜的草莓(虽然他自己不吃,直接塞给林或苏玥),有时是一包包装可爱的软糖(塞给林时语气生硬:"超市打折。"丿,或者一本她之前多看了两眼的、封面精美的植物图鉴。
每一次收到这些小小的、带着苏郑式别扭的"礼物",林都会偷偷开心好久,像藏起了什么珍贵的宝贝。那份小心翼翼的雀跃,让她苍白的小脸都仿佛有了光彩。
她开始更加勤快,更加用心。她不仅叠衣服,还会把苏郑乱丢的书籍按大小排好;她不仅煮面,还尝试着煎简单的荷包蛋;她精心照料着阳台那盆小薄荷和电脑旁那盆绿萝,看着它们舒展新叶;她会在他出门后,把小小的客厅地面扫一遍,尽管动作很轻很慢。她在用自己笨拙却真诚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在这个空间里留下属于自己的、温暖的痕迹,像一株柔弱的藤蔓,小心翼翼地缠绕攀附,无声地宣告:我想留在这里,我想对你好。
苏玥则像个小恶魔军师兼啦啦队长,通过短信或放学后的"秘密会议",实时跟进战况,提供战术指导和精神支持:
「今天降温!我哥肯定懒得找厚衣服!把他那件灰色连帽卫衣放沙发最显眼位置!他绝对'顺手'就穿了!(胜利手势emoji)」
「他今天被编辑催稿,心情指数:狂风暴雨!慎入!但可以尝试在门缝塞一板巧克力(黑巧!他不吃甜的!),附纸条:补充能量。成功率50%,搏一搏!(加油emoji)」
「重大发现!他书桌最下面抽屉有个旧铁盒!我怀疑是童年宝藏!找个他心情好的时候问问?(侦探emoji)」
「小嫂子!你叠衣服水平有进步!虽然还是像腌菜...但胜在心意!(笑哭emoji)」
林一点点地试探着,学习着,适应着。而苏郑,也从最初的冷漠疏离、浑身是刺,渐渐变成了......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眼神里却少了许多冰冷的审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柔和。他默许了林在客厅的活动范围扩大,默许了她动他的书,甚至在她笨拙地打扫时,会皱着眉说一句"让开点,挡路",却不会真的阻止。
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新平衡,在苏玥这个"催化剂"的搅动下,悄然形成。
打破这层日渐和谐的氛围的,依旧是古灵精怪的苏玥,只不过这次,她玩得有点大。
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正好。苏郑难得没有出门赶稿或修车,而是坐在客厅地板上(沙发被苏玥占了),面前摊开一堆汽车零件和工具,正专注地组装着什么,机油味弥漫。林则安静地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就着温暖的阳光,认真地看那本植物图鉴,身上依旧裹着苏郑的旧衬衫,像披着一件舒适的战袍。苏玥则霸占着唯一的沙发,翘着二郎腿刷手机,嘴里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
"哥!江湖救急!"苏玥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举着手机冲到苏郑面前,屏幕几乎要怼到他脸上,"快看!我同学刚发的!超好笑的流浪猫视频!这只猫居然会开易拉罐!"
苏郑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聒噪打扰,手一抖,一个细小的螺丝"叮"地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沙发底下。他眉头瞬间拧紧,头也不抬,语气恶劣:"滚开!没看见我在忙?"
"哎呀!就看一眼嘛!就一眼!"苏玥不依不饶,扭着身子往他眼前凑,"真的超搞笑!你看它那个表情!哈哈哈!"
苏郑被她挤得没法专心,烦躁地一把推开她:"烦不烦!自己一边看去!"
苏玥被推得一个趔趄,手机差点脱手,顿时也来了脾气。她眼珠一转,看到了阳台上安静得像幅画的林,立刻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林的手臂就往苏郑那边拽:"小嫂子!你快来评评理!我哥他凶我!还不让我看猫猫!你帮我教训他!"
林猝不及防被她拽起来,手里的书"啪嗒"掉在地上。她吓得脸色发白,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想挣脱苏玥的手:"别...苏玥...我..."
"哎呀!怕什么!你是他'女朋友'!他敢不听你的?"苏玥故意把"女朋友"三个字喊得又响又亮,还冲着苏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女朋友"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林最敏感的神经。她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这个被强行赋予的身份,是她心底最大的不安和屈辱来源。苏郑维护她时,她可以暂时忘记,但此刻被苏玥这样大声喊出来,尤其是在苏郑面前...难堪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低下头,把自己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衬衫的袖子被她攥得死紧。
苏郑看到林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惊惶无助的眼神,心头那股被苏玥挑起的邪火"噌"地一下变成了燎原之势!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凶狠地瞪着苏玥:"苏!玥!你再敢胡闹一句试试?!"
苏玥被哥哥从未有过的暴怒吓住了,眼圈一红,但还是梗着脖子,把矛头直指林:"我胡闹?还不是因为她!自从她来了,家里就怪怪的!哥你整天板着个棺材脸!她呢?整天躲着不说话像个幽灵!看着就烦!要我说,她就是个大麻烦!只会添乱!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麻烦"!又是"麻烦"!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林最脆弱的地方!她身体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眼前一阵发黑。刚刚因为苏郑维护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冻结成冰。她猛地挣脱苏玥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阳台冰冷的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感觉不到疼。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果然...在苏玥眼里,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麻烦...一个只会带来混乱和不幸的...
"苏!玥!"苏郑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跨过去,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人,"你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他扬起了手!那瞬间爆发出的戾气让空气都凝滞了!
苏玥被彻底吓傻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