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偶内盖,瓦达西

作者:久驾劳宝 更新时间:2025/7/24 20:33:33 字数:6905

时间在昏暗的房间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苏郑不知道自己在那张窄小的椅子上坐了多久,睡了多久,又或者只是在混沌的疲惫中浮沉。手臂外侧隔着被子传来的微弱体温,衣角上那始终存在的、执拗的牵扯感,以及身边人均匀绵长的呼吸,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带着暖意的茧房,将他包裹其中。直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从昏暗的灰白变成了明亮的金黄,直到鸟鸣声清脆地穿透玻璃,他才从那种半梦半醒的、沉重的安宁中彻底挣脱。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别扭姿势而发出的僵硬酸痛瞬间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下意识地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却立刻感觉到衣角上传来的力道——林晓的手依旧紧紧地攥着,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他低头看去。

林晓还睡着。但姿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僵硬地仰卧,而是微微侧身蜷缩着,面朝着他椅子的方向。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因为侧身的缘故,几乎半搭在他的大腿外侧。她的脸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额头光洁,眉头舒展,呼吸悠长安稳,是真正的沉睡,而非之前那种不安的昏沉。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睡梦中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防备、恐惧和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令人心头发软的脆弱与安宁。

苏郑的目光落在她那只依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这只手,昨夜曾绝望地抱住他的腿,曾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曾冰冷地执行着“服务指令”,也曾颤抖着拢住那颗薄荷糖和向日葵手帕…此刻,它只是安安静静地搭在他的腿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大人的衣角,找到了归途。

一种极其陌生又无比沉重的暖流,混杂着挥之不去的酸涩和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不敢动,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就会惊醒这来之不易的安眠。他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那僵硬酸痛在四肢百骸蔓延,目光却无法从她沉睡的脸上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

初醒的茫然在她眼中弥漫,带着一丝慵懒的雾气。她的视线先是有些涣散,然后下意识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苏郑僵硬的身体轮廓上。当她的目光接触到苏郑同样刚刚清醒、带着血丝却异常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时,那丝慵懒的雾气瞬间被惊散!

昨夜的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带着冰冷和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了短暂的安宁!崩溃的哭求、卑微的呓语、冰冷的“指令”、摔杯的巨响、苏郑砸墙的暴戾、还有…那声将她灵魂都震出窍的“晓晓”和他沉重的道歉…所有画面混杂着强烈的羞耻和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她喉咙里挤出!她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那只攥着苏郑衣角的手也如同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高烧后依旧酸软的肌肉,让她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从床边滚下去!

“小心!”苏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她向后倒的肩膀!他的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笨拙,力道也控制得不好,带着点生硬的钳制感。

林晓被他扶住,身体瞬间僵住!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不敢看苏郑,目光慌乱地垂着,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空落落的手。那只手,刚才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羞耻感如同烈焰,再次灼烧着她的脸颊和耳根。

苏郑扶着她肩膀的手也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急速奔流的血液带来的微热。昨晚好不容易打破的冰层,似乎在这一惊一乍间,又有了重新冻结的迹象。烦躁和一丝被抗拒的委屈本能地涌上来,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想起了她昨夜的崩溃,想起了那声“晓晓”带来的剧烈反应,想起了她攥着衣角才能安稳入睡的脆弱…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刻意的、让她能清晰感知到的克制,松开了扶着她肩膀的手。然后,他站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低沉而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刻意放平了语调:

“…醒了?”

“…还难受吗?”

“…苏玥…在外面…煮了粥。”

他避开了所有可能刺激她的话题,只问最基础的生理状况,并提供最日常的信息。他的目光没有直接落在她脸上,而是落在床边的地板上,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却又确保她能听清每一个字。

这刻意保持距离和平淡的语气,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林晓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但头依旧垂得很低,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发白。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未散的惊悸。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晓才极其艰难地、用一种细若蚊蚋、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对…对不起…” 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

苏郑猛地抬头看向她,眉头瞬间锁紧:“对不起什么?” 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心疼?

林晓的身体因为他突然抬高的音调而瑟缩了一下,攥着被角的手更紧了。她没有抬头,只是将脸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被子里。声音带着巨大的自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笨拙:

“…对不起…昨…昨天…发疯…”

“…对不起…说…说当小狗…”

“…对不起…弄…弄砸了…粥…和…杯子…” 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对不起”都像在剜自己的心,“…还…还…耽误你…写书…”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其艰难,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苏郑的心脏!

“耽误我写书?”苏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深深刺伤的愤怒和被误解的痛楚,“林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但看到她因为他的声音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又硬生生把后面更暴躁的话咽了回去,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

林晓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绝望!她看着苏郑铁青的脸,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速极快、带着哭腔和卑微的祈求,将心中最恐惧、最自厌的念头和盘托出:

“我…我知道…我…我很麻烦!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总是…总是胡思乱想…总是…惹你生气…”

“我…我看到了…你卡文…很痛苦…我…我帮不上忙…还…还总是添乱…”

“我…我听到苏玥说…美女编辑…我…我害怕…害怕你觉得她更好…更懂你…”

“我…我昨天…那样…是不是…是不是让你…很困扰?是不是…打乱了你的…素材收集?”

她的声音越来越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混合着巨大的羞耻和自厌。

“如果…如果你觉得…我…我那些样子…那些…发疯的样子…哭…哭的样子…害怕的样子…”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却还是强迫自己,用尽最后一丝勇气,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地、卑微地望向苏郑,说出了那句如同剜心般的话语:

“…如果…如果你觉得…那些…对…对写书…有用…”

“…我…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你的素材库…”

“…什么都…都可以…”

“…只要…”

“…只要…”

“…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彻底放弃尊严、只求一线生机的卑微。

“素材库”?!!

“什么都…都可以”?!!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苏郑的头顶!将他震得魂飞魄散!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充满自厌和绝望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随即又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心痛所取代!

“林晓!!!” 一声暴怒的、近乎失控的低吼从他喉咙里炸开!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不受控制地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了?!啊?!”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剧烈颤抖,“你以为我守着你!看着你!是因为你他妈是什么狗屁素材?!你以为我苏郑是靠吸食别人的痛苦写字的畜生吗?!”

“你愿意?!你愿意个屁!!” 他气得口不择言,看着她被自己捏痛而皱起的眉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烦躁地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暴怒狮子,“老子卡文是老子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把自己当祭品一样献上来?!还素材库?!你怎么不说把自己解剖了给老子当标本?!啊?!”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染红了纱布。巨大的愤怒之下,是更深沉、更尖锐的心痛和…铺天盖地的愧疚!是他!是他之前的冷漠、他的暴躁、他的“消失”、他带回来的香水味、他砸墙的举动…是他亲手将她逼到了如此境地!让她觉得自己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他写作的养料!让她用如此卑微、如此自毁的方式,来祈求一份“和好”!

这份认知带来的痛苦,比任何卡文都要沉重千倍万倍!像一座燃烧的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晓被他暴怒的吼声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她看着他在房间里暴怒地踱步,看着他指关节渗出的血,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烧一切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巨大的恐惧和自厌再次将她淹没。她又搞砸了…她又惹他生气了…她果然…连当“素材”都不够资格…

“呜…” 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再次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了起来,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里面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悲鸣。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苏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苏郑最后那几句暴怒的吼声。她看着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一团,再看看房间里暴怒踱步、指关节渗血的哥哥,瞬间明白了大半。怒火“腾”地一下冲上头顶!

“苏!郑!”苏玥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你他妈又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嫌她被你害得还不够惨?!非要把她彻底逼死你才满意是不是?!”

她几步冲进来,将粥碗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一把掀开蒙在林晓头上的被子。

林晓蜷缩着,哭得浑身发抖,脸上全是泪水和汗水,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和自我否定。

苏玥心疼得无以复加,猛地转头,如同护崽的母狮般怒视着苏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素材库?!解剖标本?!苏郑!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还是人话吗?!”

“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觉得自己连人都不是了?!都是谁害的?!”

“是谁天天半夜玩失踪让她担惊受怕?!是谁带着一身骚味回来刺激她?!是谁在她崩溃的时候只会砸墙吼她?!是谁在她好不容易有点好转的时候又他妈用吼声把她吓回壳里?!”

“是你!苏郑!都是你!”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吼她?!你有什么资格对着一个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现在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发火?!”

“你知不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苏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她说‘苏玥小姐,我是不是…连当素材都不够好?’!苏郑!你听听!你把她逼成什么样了?!”

苏玥的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郑的心上!他暴怒的步伐猛地顿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床上蜷缩哭泣、被妹妹护在身后的林晓,再听着苏玥字字泣血的控诉…那股滔天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彻骨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辩解,所有的理由,在苏玥的控诉和林晓那绝望的哭泣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苏玥看着哥哥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懊悔,胸中的怒火并未平息,但看到林晓那副样子,她强压着继续怒骂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而尖锐:

“滚出去!”

“现在!立刻!马上!”

“没想清楚怎么当个人之前!别他妈再靠近她!”

苏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看着苏玥冰冷的眼神,再看向床上蜷缩着的、不再看他一眼的林晓…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无力感和绝望感瞬间将他吞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最终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默地、脚步沉重地转身,走出了房间。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哭泣和苏玥低声的安抚。

客厅里,阳光明媚得刺眼。苏郑却觉得浑身冰冷。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沙发边,颓然坐下,双手用力地插进头发里,指腹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苏玥的控诉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林晓那句“我愿意成为你的素材库”和绝望的“可不可以和好”,更是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把那个曾经在流水线旁沉默地塞给他钞票、说“别放弃”的少年,把那个依赖他、信任他、把他当成唯一庇护所的林晓…逼到了主动要求成为“素材库”的境地?

苏郑,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巨大的自我厌恶感和铺天盖地的愧疚,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那粗糙的、暴躁的、自以为是的“守护”和“情谊表达”,给她带来了怎样毁灭性的伤害。这份迟来的认知,带来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不知在沙发上枯坐了多久,直到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的抽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木然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厨房的方向。苏玥还在房间里陪着林晓…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进厨房。冰箱里食材不多。他沉默地拿出鸡蛋,挂面,还有一小把苏玥之前买的青菜。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指关节上渗血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

他动作笨拙地开始煮面。磕鸡蛋时差点把蛋壳掉进锅里,切青菜也切得歪歪扭扭。厨房里很快弥漫起油烟和水汽的味道。他做得极其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试图用这最日常的举动,来填补心中巨大的空洞和赎罪的渴望。

两碗清汤挂面,卧着荷包蛋和几根青菜,被苏郑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放在餐桌上。面煮得有点坨了,荷包蛋的边缘也有些焦糊,青菜软塌塌的,卖相实在不佳。

他走到林晓的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只是对着门板,用一种极其沙哑、异常干涩,却又努力放平的语调说:

“…面…煮好了。”

“…在桌上。”

“…饿了…就出来吃。”

“…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他没有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玄关,换鞋,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

房间里。

苏玥正拿着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林晓脸上的泪痕。林晓的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了一些,不再剧烈哭泣,只是眼睛红肿,眼神依旧黯淡,带着巨大的疲惫和茫然。苏郑在门外的话,她们都听到了。

“他走了?”苏玥皱着眉,语气依旧带着对哥哥的不满,但看着林晓的样子,又软了下来,“别理他!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去!来,我们出去吃点东西?我哥虽然混蛋,但煮的面…嗯…应该能吃?”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

林晓却微微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沙哑:“…不…不饿…”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面对任何人,更不想面对那碗可能带着“赎罪”意味的面条。

苏玥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那好,你再躺会儿。我去把面处理了。”她起身准备出去。

就在苏玥转身的瞬间,林晓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静静地躺着那颗淡绿色的薄荷糖,和那块折叠整齐的向日葵手帕。是昨天夜里,她松手滑落,后来不知被谁(应该是苏玥)捡起来放在这里的。

看着那朵歪歪扭扭却充满生机的向日葵,看着那颗干瘪的薄荷糖心…林晓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那隔着被子传来的微弱体温,那衣角上执拗的牵扯感,还有…在她彻底沉睡前,那声低沉沙哑的“…我守着你”…如同褪色的胶片,在脑海中缓缓回放。

她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拿起了那块手帕。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绣线和那颗坚硬的薄荷糖心。熟悉的微凉触感和淡淡的薄荷清香,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

“…他…他刚才说…出去透口气…”林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担忧,“…他…他的手…还在流血…”

苏玥的脚步顿住了。她惊讶地回头看着林晓。林晓依旧垂着眼,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向日葵手帕,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呓语。但苏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话语里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关切。

一丝微弱的、带着希望的亮光,在苏玥心中闪过。她的小嫂子…即使在最深的自我厌弃和恐惧中,似乎…依然本能地记挂着那个伤她至深的混蛋哥哥?这份潜藏的病态依恋,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经历了暴风雨的摧残后,似乎并没有死去,反而在痛苦中酝酿着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破点皮死不了!”苏玥故意用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倒是你,才刚退烧,虚弱着呢!快躺好!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苏玥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林晓。她依旧摩挲着手帕上的向日葵,眼神却有些飘忽。苏郑砸墙时指关节渗血的样子…他刚才在厨房笨拙煮面时可能又碰到伤口的样子…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伴随着这些画面的,还有昨夜他守在一旁时,那沉重的呼吸声和僵硬的身影…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有残留的恐惧和羞耻,有挥之不去的自厌,但似乎…也多了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沉重的东西?像一块小小的石头,压在心口,让她无法彻底忽视门外那个人的存在和…他的伤。

她攥紧了手中的向日葵手帕。那朵歪歪扭扭的花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林晓的内心独白:

我搞砸了。

又搞砸了。

明明…是想道歉的…是想求和的…

可是…为什么…又说出了那样的话?

“素材库”… “什么都愿意”… 我怎么能…怎么能把自己说得那么…那么下贱?他一定更讨厌我了…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吧…

苏玥骂得对…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敏感…太神经质…太…没有用…只会给他添麻烦…他卡文那么痛苦…我却帮不上忙…还总是用我的破事去烦他…

可是…

他刚才…煮了面?

他的手…还在流血…

他出去“透气”…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不回来了?

他…他昨晚…是真的守在这里了吗?手臂…好像被我压麻了…

那声“晓晓”…是真的吗?还是…我烧糊涂了的幻觉?

好乱…

头好痛…

心口…也好闷…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林晓疲惫地闭上眼,将那块带着薄荷清香的向日葵手帕,轻轻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发闷的心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里面翻江倒海的情绪,就能从那粗糙的绣线里,汲取一点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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