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切割着房间的昏暗。林蜷在床角，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雏鸟，旧衬衫裹在身上，像一层冰冷又带着熟悉气息的壳。膝盖上的淤青闷闷地疼，凉意钻进骨头缝里。苏郑的气息散了，可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被子上沾着薄荷药味，床单还留着她被摔上来时的皱褶，最要命的是这件旧衬衫。
那味道缠在每一根布丝里。廉价洗衣粉的淡香早被磨没了，只剩下晒过太阳的干爽，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这不再是单纯的“苏郑的味道”，它和这屋子、和昨晚的绝望、和今早那颗薄荷糖的凉、和膝盖上的伤、和她这具陌生的身体……全搅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把她死死缠住。
她厌恶这张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被凌迟。那点扭曲的安心感最让她恶心，这种软弱让她想吐。
她猛地将脸埋进被子，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粗布磨着鼻子，有点刺疼。她屏住呼吸，直到脑袋发晕，才不得不松开一点缝。
就在这换气的瞬间——
一股更浓、更冲的苏郑的气息，从袖口里面，从她刚刚捂热的地方，猛地扑上来！那是被她的体温烘出来的、最原始的味道。没有药味，没有被子味，就是苏郑。是昨晚破门而入带着冷风和怒气的他，是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的他，是笨手笨脚贴创可贴、煮东西、塞糖给她，眼神却像看大麻烦的他！
这味道像一记闷棍砸在心口。她刚攒起来的那点力气瞬间没了。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狂跳，撞得耳朵嗡嗡响。一股酸热猛地冲上鼻子，烧着眼睛。
“呜…”一声破碎的呜咽卡在喉咙里，变成身体止不住的抖。
羞耻感像滚烫的岩浆淹没了她。她恨这身体！恨这不听使唤的心跳！恨这该死的眼泪！更恨自己……恨自己居然在这代表所有狼狈和不堪的味道里，嗅到一丝……一丝让她想靠近的暖意？像冻僵的人本能地寻找火源。
这念头比昨晚苏郑撞开门时的强光更让她恐惧。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坐起，手忙脚乱地去解衬衫扣子。手指抖得厉害，加上膝盖疼，小小的扣眼变得无比顽固。
“放开…放开…”她对着空气无声地嘶喊，指甲在领口刮出一道道白痕。解开两颗扣子，冷空气灌进来，激得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那浓烈的气息好像淡了点。
她喘着粗气，动作停住了。
真的…要脱掉吗？
脱了之后呢？裹着被子？光着？哪一样都让她更暴露，更无助。这件又大又旧、沾满他味道的衬衫，现在反倒成了她唯一能遮体的东西，尽管这“盔甲”本身也刻满了耻辱。
矛盾像两条冰冷的蛇，死死缠紧她的心。一条想撕碎这张让她软弱的“网”；另一条，却贪恋着“网”里那点不必完全暴露在冰冷中的、扭曲的安全感。
她颓然垂下双手，放弃了。身体向后一靠，撞在冰凉的墙上，发出闷响。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深蓝色的旧衬衫前襟，洇开一片更深的、绝望的湿痕。细碎痛苦的呜咽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本该是她旧世界的一部分，是她想连同“林”的身份一起烧掉的灰烬。现在，他却成了这新地狱里，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这认知比身体的改变更让她觉得万劫不复。
她想起他涂药时，那粗糙的指尖划过膝盖皮肤带来的、让人战栗的触感。那时只有屈辱和恐惧。可现在，独自一人被他的气息包裹着，那触感却在记忆里重新烧起来，烫得吓人。她甚至能清楚地记起他皱眉时眉骨那道疤的弧度，记起他呼吸喷在她小腿皮肤上带着烟草味的微热气息……
“不…”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进手臂，想用尖锐的疼痛驱散这可怕的混乱。手臂上刚结痂的抓痕又渗出血丝。
窗外那点天光更暗了。地板上那道狭窄的光带边缘，静静地躺着那片被遗忘的向日葵创可贴。花瓣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像一张褪了色的、嘲笑的脸。
她把自己蜷得更紧，恨不得把这可恨的身体和里面那个更可恨的、乱糟糟的灵魂，一起压成一个看不见的点。旧衬衫的袖子被她咬在嘴里，咸涩的泪水浸透了布料，也冲淡了那令人窒息的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嗡鸣。在这片被苏郑气息填满的、充满矛盾的废墟里，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最深的恐惧，或许不是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而是这身体和这颗心，对那个把她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暴躁又笨拙的男人，生出的、无法控制的、让她自己都厌恶的……依赖和悸动。
这比性别的转换本身，更像一场逃不掉的酷刑。
“咔哒——哐！”
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门被狠狠摔开！墙都跟着震了一下。林全身瞬间绷紧——不是苏郑！脚步声又轻又快，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
“哥！草莓拿破仑抢到啦！”女孩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门把手转动。光线刺进来。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探进头，齐肩短发，眼睛又大又亮，好奇地扫视着缩在阴影里的林——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泪痕交错，光脚丫子紧紧蜷着，身上套着件大得不合身的男衬衫。
“哇塞！”女孩苏玥直接蹦了进来，“藏人啦？刚打完架吗？”她凑近，发梢扫过林露在外面的脚踝。林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脚，脚趾死死抠着床单，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血丝渗了出来。衬衫袖子被她无意识地拧成了麻花。
“别装死嘛，”苏玥笑嘻嘻地，掰了块千层酥递过来，“分你点儿？”甜腻的奶油香味直冲鼻子。林胃里一阵翻搅，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死死埋下头，后颈的骨头支棱着。
“苏玥！出去！”
炸雷一样的吼声响起。苏郑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头发还在滴水，手里拎的纸袋也往下淌着水。他一把扯开妹妹，目光扫过林手心掐出的血印子，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吼什么！小嫂子都给你吓尿了！”苏玥指着林腿边一块不明显的水渍（其实是之前打翻的水）大笑。林像被滚水烫到，猛地缩成更小一团，指甲深深抠进床垫的木头里。
“滚！”苏郑把妹妹狠狠推搡出门，“砰”地一声巨响甩上门。屋里瞬间只剩下他拉风箱似的粗重喘息和林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一个被水泡得软塌塌的向日葵印花小袋子。
“手。” 声音硬邦邦的，不容置疑。林像丢了魂一样木然抬头，眼睛红得吓人。苏郑一把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力道很大，但巧妙地控制在没真伤到骨头的程度），撕开一片创可贴，“啪”地一声用力按在那道还在渗血的掐痕上。小小的向日葵图案盖住了伤口。
“积分快过期了。”他偏过头，视线避开她的眼睛，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又摸索着抠出一颗同样被水泡软的薄荷糖，不由分说直接塞进她微张的嘴里。一股凉得发苦的甜味瞬间在口腔炸开。林看见他右手手背靠近虎口的地方，多了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口子，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流——是砸门时被飞溅的木刺划伤的。
苏郑把那个滴着糖水和奶油的纸袋往床上一丢：“吃吧。” 精致的拿破仑酥皮已经坍塌，奶油糊成一团，黏腻地渗出袋子。林死死盯着那堆甜蜜的狼藉，没有扑上去，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甜腻的味道此刻像毒气一样钻进鼻腔，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紧。
“你…”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风箱在拉扯，“…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恶心？”
苏郑正烦躁地甩着头发上的水珠，闻言动作猛地僵住。他抬起眼，目光直直撞进她眼底——那里没有光，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均匀的灰白，如同核爆后飘落的放射性尘埃。他下颌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冰冷的字：“…你想听什么答案？”
你想听什么答案。
轻飘飘一句反问，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破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气球。她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他，视线落在那个湿漉漉的纸袋上。一种毁灭的冲动在胸腔里咆哮。她伸出手，不是去拿点心，而是用指尖，狠狠地、狠狠地戳进了那坍塌的酥皮和黏腻的奶油里！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手指像冰冷的机械，疯狂地戳刺、碾压着那堆昂贵的甜蜜！酥皮在她指下发出痛苦的碎裂声，奶油被搅得更加稀烂，猩红的草莓果酱被挤压出来，像血一样染红了她的指尖、指关节，甚至溅到了她苍白的手腕和深蓝色的旧衬衫上。她不是在吃，是在行刑！是在用最暴力的方式，将这代表着“施舍”和“驯养”的象征物彻底碾碎、玷污！
苏郑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看到她那双空洞又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专注的眼睛，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劈手夺过那团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点心残骸，从自己同样湿透的背包最里层，拽出一个裹着防水塑料袋的红漆松木饭盒，粗暴地扯开袋子掀开盒盖——里面是温润如玉的茶碗蒸，几个捏成可爱小兔子形状的鲑鱼饭团（红豆做的眼睛），还有碧绿鲜嫩的秋葵，码得整整齐齐。
“楼下阿婆给的，”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她孙女…肺炎刚好。”林认得这个饭盒。是那个脾气古怪、独居的房东老太太视若珍宝的东西，苏郑以前费了老大劲帮她修好古董电视机，才换来过一小碗红豆汤。原来他冒着那么大的雨冲出去，那个昂贵的拿破仑酥只是个幌子。
心里刚冒头的那一点点酸涩的暖意，瞬间被他接下来淬着冰碴子的话冻得粉碎。
“苏玥被我反锁在她自己屋里了，”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眼神扫过她沾满奶油和果酱、一片狼藉的双手和前襟，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像看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女朋友’这个身份…你给我焊死了记住。”他把那三个字咬得极重，每个音节都像锤子敲在铁砧上，手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松木饭盒光滑的盖子，“还有，明天跟我去派出所。身份证。” 最后三个字，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身份证”。女朋友。锁…锁起来…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狠狠烙在她的神经上。原来老太太的宝贝饭盒是堵嘴的报酬！“女朋友”是贴在她这个“怪物”脑门上的标签！他淋成落汤鸡、手背受伤、低声下气去求那个刻薄老太婆……所有这些“好”，都是精心算计好的驯兽手段，就为了把她这个“大麻烦”关进更牢固的笼子，别放出去吓人害人！而“身份证”，则是给这个笼子贴上合法的封条！
耳朵里“嗡”的一声长鸣，世界瞬间失声。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她看着苏郑扯过一块质地细密、颜色雪白的布，用力擦拭她沾满粘腻奶油和猩红果酱的手指。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他大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重重地按压在她腕骨那块突出的骨头上。以前这种接触会让她心慌意乱，现在却只觉得像在测量镣铐的尺寸。
羞耻和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沾着暗红色草莓酱的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饭盒里一只小兔子饭团无辜的红豆眼睛，像抹上了一滴肮脏的血。
苏郑死死盯着那点刺眼的猩红污渍，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装着脏水的塑料桶！“吃！”他像野兽般咆哮着，把手里沾满污渍的白布狠狠砸向墙壁！脏水混着墙皮灰扑簌簌溅开，像一场肮脏的泪雨。他转身摔门而出，老旧的门框被震得嗡嗡作响，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比最深的墓穴还要沉寂。
林慢慢低下头，看着怀里沉甸甸的红漆松木饭盒。茶碗蒸温润的鲜香气味还在固执地飘散，此刻闻起来却像毒气一样令人窒息。她死死盯着那个被“血”弄脏的兔子饭团，两颗用红豆镶嵌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地“瞪”着她，充满了无声的控诉。
手指上那种粘腻、甜腥的感觉挥之不去，让她头皮发麻。她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食指和中指上那层干涸凝固、呈现出污浊红褐色的草莓酱与血痂的混合物。然后，像是被某种黑暗的本能驱使，她慢慢地把食指送进了自己嘴里。
牙齿猛地合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了下去！
甜腻的表层瞬间被底下浓重的腥咸覆盖。指甲盖在坚硬的齿列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混合着凝固的草莓酱、干涸的血痂和新鲜皮肉碎屑的渣滓在口腔里爆开。这味道让她喉管剧烈痉挛，胃里翻江倒海，却又诡异地爆发出一种自虐般的、扭曲的快意。她更加用力地咬下去，用臼齿狠狠地碾磨、咀嚼着，然后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像一头饿到发疯、开始啃噬自己爪子的困兽。泪水混着血水和食物残渣的混合物，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淌下，滴落在茶碗蒸光滑如镜、微微颤动的表面上，撞击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恶心…”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笑声，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重的血腥气。苏郑那句冰冷的反问——“你想听什么答案？”——在她空荡荡的颅骨里反复回荡、撞击、爆炸，震得她脑仁生疼。
她低下头，目光空洞地审视着自己这具囚笼般的躯体。瘦削得硌人的骨架是原罪，苍白敏感一碰就哆嗦的皮肉是刑架，内心深处那点对温暖和靠近的渴望，则是钉死她的最后一颗铁钉。一切的一切，都是活该被世界唾弃、被扫进垃圾堆的残渣。
视线移到左臂上那片早已被血浸透、变得黑红的向日葵创可贴上。小小的花瓣图案在凝固的血污下扭曲变形。她伸出沾满自己血肉和食物残渣的右手，指甲像铁钩一样抠进创可贴边缘已经微微翘起的胶布里！
猛地向上一掀！
“嘶啦——”
胶布粘连着底下刚刚结痂、还异常娇嫩的新生皮肉被硬生生撕开！一小块皮肤被带了下来，新鲜的、更殷红的血珠瞬间从撕裂的伤口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着苍白的手臂蜿蜒流下。剧烈的疼痛迟了半秒才尖锐地刺入神经，她却感觉不到，耳边只回荡着皮肉分离时那一下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那片象征着虚假救赎的向日葵创可贴，带着一小片属于她的皮肤组织，血淋淋地粘在她的指尖。
创可贴像一片被踩烂的花瓣，轻飘飘地坠落在地板上。
她抱起已经变得冰凉的松木饭盒，赤着的双脚踩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心直窜头顶，反而带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病态的清醒。她没有走向垃圾桶，而是抱着饭盒，一步一步走向房间中央那片被脏水溅湿、沾满墙皮灰的地板。然后，她慢慢地、屈辱地跪坐下来。
膝盖接触到冰冷湿滑的地面，淤青的疼痛让她瑟缩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毁灭欲淹没。她低下头，看着饭盒里精致的食物——温润的茶碗蒸，可爱的小兔子饭团，碧绿的秋葵。这些代表着“好意”、“驯养”和“身份交换”的东西。
“恶心…”她再次咕哝着，像念诵最后的审判词。
然后，她伸出了手。不是拿起勺子，而是用双手，狠狠地、狠狠地按进了茶碗蒸里！
“噗叽！”
温润柔滑的蛋羹在她粗暴的按压下瞬间坍塌、变形！蛋液和汤汁从她的指缝间溢出。她毫不停留，双手像捣药的杵，疯狂地、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恨意，在饭盒里碾压、搅动！小兔子饭团被捏碎、揉烂，红豆眼睛滚落，碧绿的秋葵被碾出粘稠的汁液……所有精心准备的食物，在她沾满奶油、果酱、血污和蛋羹的手下，迅速变成了一滩颜色诡异、质地粘稠、散发着混合气味的糊状物。
她像是在亲手埋葬某种东西。埋葬希望，埋葬软弱，埋葬那点不该存在的悸动。饭盒边缘被她捏得咯咯作响。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破碎的呜咽被压抑在喉咙深处，只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奶油、果酱、蛋羹、饭粒、秋葵汁……糊满了她的双手、手腕，甚至溅到了她的下巴和衬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绝望的泥偶。
就在她沉浸在这自毁式的“埋葬”仪式中时，膝盖不经意地压到了地板上一小片冰凉坚硬的东西——啤酒瓶。
瓶盖被压得滚动了一下，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角暗红色。
林的动作猛地顿住，沾满污秽的手指还深陷在那摊食物糊糊里。她的目光，被那抹突兀的暗红色死死抓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