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的硝烟终于散去,成绩榜张贴在教学楼大厅的公告栏上。苏白挤在人群里,心脏咚咚直跳,手指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划过,最终停在“苏白”后面——国语:78分。一个不高但绝对安全的分数。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口半个月的大石终于落了地。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榜单前列,毫不意外地在顶端看到了那个名字——北园玲紫,国语:98分。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转身挤出人群。
刚回到教室,还没坐稳,班长高桥优子就拿着一个文件夹,像只兴奋的小鸟一样蹦上讲台,用力拍了拍手:“大家安静!安静一下!重磅消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下个月初!一年一度的体育祭要开始啦!”高桥优子声音洪亮,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今年除了传统的田径项目,二年级的重头戏是——两人三脚团体接力赛!每个班出四组搭档,男女不限,但要求默契!最终成绩计入班级总分,还有个人奖品哦!”
“哇!两人三脚!”
“听起来好难啊!”
“找谁搭档好呢?”
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高桥优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为了公平和增加趣味性,搭档由抽签决定!藤原老师已经准备好了签筒,等会儿班会课就抽!”
抽签?!
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炸弹,精准地在苏白和玲紫之间。
苏白猛地扭头看向邻座。
几乎是同一瞬间,玲紫也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猝然相撞!
玲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随后是巨大的抗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排斥!
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微后仰了一下身体,仿佛要拉开与“抽签”这个概念的距离,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苏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上的轻松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和北园玲紫绑在一起跑步?
那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头皮发麻!脚踝被同一根绳子拴住,身体紧贴,步调一致?光是想想她可能会有的冰冷眼神和毒舌评价……
“开什么玩笑……”苏白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几天地狱般的训练场景。
玲紫迅速低下头,避开了苏白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紧了摊开的书页边缘,指节泛白。她周身的低气压瞬间降至冰点,比之前还要冷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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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会课的气氛因为体育祭的消息而异常活跃。藤原老师笑呵呵地拿出一个不透明的纸箱:“好了,大家安静。现在开始抽签决定两人三脚的搭档。箱子里是全班同学的名字纸条,抽到谁就是谁,缘分天注定哦!”
纸条被一张张抽出,名字被念出,教室里不断爆发出惊呼、哀嚎或者兴奋的击掌。
“山田!和佐藤一组!”
“田中!啊!为什么是木村!这家伙跑得超慢!”
“哇!美雪!我们一组!太好了!”
……
苏白的心随着一张张纸条被抽出而越悬越高。他感觉自己的名字像块烧红的烙铁,随时可能被念出来,然后和旁边那个散发着寒气的名字绑在一起。
玲紫坐在旁边,背脊挺得异常僵硬,像一座冰雕。她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桌面,仿佛要将桌面烧出两个洞。苏白甚至能感觉到从她那边传来的、几乎实质化的抗拒和紧张。
终于,高桥优子清脆的声音念道:“下一组——苏白!”
苏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绝望地等待着那个宣判般的名字。
高桥优子从箱子里摸出另一张纸条,展开,目光扫过,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混合着惊讶和“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微妙戏剧感的语调,清晰地念出了那个让苏白眼前一黑的名字:
“搭档是——北园玲紫同学!”
“轰——”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的哗然!惊讶、错愕、看好戏的窃笑、甚至还有几声同情的叹息交织在一起。
“哇!真的假的?!”
“转学生和北园学姐?!”
“这组合…太有看点了!”
“完了完了,感觉会打起来…”
“你们猜北园学姐会是什么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唰”地集中在了靠窗那两个身影上。
苏白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冲上头顶,脸颊滚烫。他僵硬地转过头,正好撞上玲紫投射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极其复杂。震惊褪去后,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厌弃,还有一种“果然如此倒霉”的认命感,最后统统化为一种尖锐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审视,死死钉在苏白脸上。
苏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高桥优子拿着两张写着名字的硬纸片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想笑又不敢笑的微妙表情
“苏白君,玲紫学姐,给,这是你们的搭档身份卡。训练从明天下午放学后开始,地点是操场东侧跑道。加油哦!”她把两张卡片分别塞到两人手里,还促狭地眨了眨眼。
苏白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上面印着“2年C组 - 搭档组别:4”。
玲紫看也没看苏白,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一言不发,拿着那张身份卡,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塞进笔袋最里层,然后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教室。背影决绝,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苏白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冰冷气息,又看看玲紫消失的方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认命般把卡片塞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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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放学,夕阳将操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操场东侧的跑道上,却弥漫着一股与暖色调格格不入的低气压。
苏白提前了十分钟到,活动着手脚,心里七上八下。远远地,就看到那个靛蓝色的身影已经等在了跑道起点处。玲紫抱着双臂,背对着他,望着跑道尽头,站得笔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离她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清了清嗓子:“咳…北园同学,我来了。”
玲紫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是比昨天更甚的冰冷和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她没说话,只是弯腰,从脚边一个运动包里拿出两根崭新的、鲜红色的弹力绑带。
“腿。”她言简意赅,声音冷得像冰。
苏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让他把脚踝露出来。他连忙弯腰挽起右边裤腿。
玲紫也同时蹲下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拿着绑带,靠近苏白的右脚踝。
一股极淡的、清冷的皂角香气混合着运动后特有的、干净的汗味,瞬间钻入苏白的鼻腔。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有些僵硬。
玲紫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动作更快了些。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带着微凉的触感,飞快地将绑带绕过苏白和自己的脚踝,动作熟练得像在完成一项精密操作。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苏白脚踝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玲紫立刻抬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别动。”
苏白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她能感觉到玲紫的手指在绑带收紧时,力道明显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感。
很快,两人的脚踝就被那根鲜红的弹力绳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皮肤紧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脚踝的骨骼轮廓和脉搏的细微跳动。
一种极其怪异的束缚感和亲密感瞬间袭来,让苏白浑身不自在。他偷偷瞄了一眼玲紫,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抿着唇,目光专注地盯着绑带打结的地方,确认是否牢固。
绑好后,她立刻站起身,拉开了上半身的距离,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完成一项必要程序。
“规则很简单。”玲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调子,像是在宣读说明书,“听我口令。我喊‘一’,迈绑住的脚;喊‘二’,迈另一只脚。步伐大小、频率,必须完全一致。明白?”
“明白。”苏白连忙点头。
“好。”玲紫不再废话,目光直视前方跑道,“准备——开始!一!”
口令清晰而短促。
苏白立刻按照指令,用力迈出被绑住的右脚。玲紫也同时迈出左脚。然而——
“啊!”苏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拉力猛地从脚踝处传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的重心瞬间被带偏!
整个人像个笨拙的提线木偶,踉跄着就朝旁边倒去!
“砰!”
沉闷的响声伴随着飞扬的尘土。
苏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跑道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狼狈地抬起头,看到玲紫还好好地站着,只是被他带得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她低着头,看着摔倒在地的苏白,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在干什么?”玲紫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喊‘一’,迈绑住的脚!你迈的是哪只?你的左右不分吗?还是脑子没带?”
苏白疼得龇牙咧嘴,撑着地面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又羞又恼:“我…我是按你说的迈的啊!你喊‘一’,迈绑住的脚,我迈的就是绑住的右脚啊!”
玲紫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我迈的是左脚。我们绑住的是你右脚和我左脚。我喊‘一’,同时迈绑住的那条腿,也就是你的右腿和我的左腿!明白了吗?笨蛋!”
“我…我知道了!”苏白脸涨得通红,又疼又尴尬。
“再来!”玲紫不再看他,冷声命令,“准备——开始!一!”
这次苏白全神贯注,死死盯着玲紫的动作。她喊“一”的瞬间,苏白几乎是同步地、用尽全力迈出被绑住的右脚!玲紫也同时迈出左脚!
这一次,两人终于同步了第一步!
“二!”玲紫紧接着喊出口令。
苏白立刻迈出自由的左脚!玲紫也迈出右脚!
很好!第二步也同步了!
“一!”
“二!”
“一!”
“二!”
两人在夕阳的跑道上,以一种极其别扭但总算没有摔倒的姿势,磕磕绊绊地向前移动着。红色的绑带在两人脚踝间绷紧又松弛。
然而,问题立刻又出现了。
“你的步子太大了!”玲紫一边迈步一边冷声斥责,“跟不上我的频率!收小!”
“哦哦!”苏白赶紧缩小步幅。
“太慢了!跟上节奏!二!”玲紫的语速加快,带着催促。
苏白手忙脚乱地加快脚步。
“肩膀不要晃!保持身体稳定!你想把我也带倒吗?”
“胳膊!摆臂幅度一致!你是同手同脚吗?”
“呼吸!调整呼吸!别喘得像头牛!”
玲紫的指令如同冰冷的子弹,一句接一句,精准地打在苏白每一个动作的错误上。
她的声音里没有鼓励,只有挑剔和不耐烦。苏白被她指挥得晕头转向,精神高度紧张,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出错。
“停!”跑了不到五十米,玲紫猛地喊停。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玲紫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运动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皱着眉,看着苏白:“节奏混乱,配合度为零,体力也差。照这样练下去,别说比赛,不摔死在跑道上就算运气好。”
她的话语毫不留情。苏白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刚才摔倒沾上的尘土,显得狼狈不堪。
他刚想反驳几句,玲紫已经蹲下身,开始解脚踝上的绑带。
“今天到此为止。”她动作麻利地解开自己那边的结,站起身,“明天同一时间。来之前,先想清楚左右脚,还有怎么走路。”
她看也没看苏白,拿起自己的运动包,转身就走。红色的绑带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苏白的脚踝上,另一端垂落在跑道上,在夕阳下像一道刺眼的伤痕。
苏白看着玲紫决绝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脚踝上那根鲜红的绳子,一股混合着委屈、不服气和深深挫败感的怒火猛地冲了上来。
“喂!北园!”他冲着那个背影大声喊道,“你以为我想和你搭档吗?抽签又不是我能决定的!用不着这么瞧不起人吧!我跑得是不快,但我会练!不用你一直摆着张臭脸教训人!”
玲紫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清冷的侧影。她看着苏白,眼神里没有任何被激怒的波动
“教训?”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事实都承受不了,趁早退出。省得拖累整个班级。”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这一次,背影没有丝毫迟疑。
苏白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脚踝上那根红色的绑带,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勒得他生疼。夕阳将他的影子孤独地投在跑道上,拉得很长很长。操场上其他训练搭档的笑闹声远远传来,更显得他这边一片死寂。
他弯腰,用力扯掉脚踝上的绑带,鲜红的绳子在尘土里显得格外刺目。
“退出?想得美!”他盯着玲紫消失的方向,咬着牙,低声自语,“等着瞧吧!看谁拖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