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坚实,神圣,迪米特里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这几个形容词来描绘脚下实物而非图片的红场。
只不过他更多的觉得此时在外围列队等待接受检阅的应该是坦克、步战车与光荣的红军战士,而不是眼前这群中世纪的骑士老爷和散漫的民兵步弓手才对。
“要么是我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迪米特里拉上了车厢的门帘,抱头躬身经历着头脑风暴,“Иисус!我刚刚都看到了些什么?红场上的挂着的是弗拉基米尔同志的大头照吗?”
“是的,那是我们伟大的智者,立国者弗拉基米尔大公的永久性肖像。”与迪米特里一同坐在车厢内的尼古拉·库可夫,那位带队邀请迪米特里参加团结日庆典的宫廷高级侍从满眼崇拜的望着那幅肖像。
尼古拉就那样一直望着肖像迪米特里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的他略带严肃的继续向迪米特里说道:“虽然您一样也是来自远星的客人,但还请您对大公表达应有的尊重。”
迪米特里突然坐直身体面向尼古拉,表情因愤怒与惊诧等等诸多情绪糅杂而有些扭曲。
他的震惊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但我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的震惊了。
“咳咳……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苛责您,毕竟您是尊敬的叶卡捷琳娜大公的贵客。如果让您产生误解我会对此表达抱歉”尼古拉误认为迪米特里的表现是自己吓到了他,急忙对他解释并道歉,但这明显起到了更糟糕的效果。
“Турбо с*ка!等我回了真理号,第一件事就是拿刀给他在英雄纪念碑上的名字划花!叛徒,开历史倒车的叛徒!做路灯挂件都不够,就非得陪着路易十六看导航——前方100米掉头才满足是吧!”迪米特里突然跳了起来,唾沫横飞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弗拉基米尔,他那第一批先遣队的前辈是多么的堕落。
迪米特里这一系列的行为让尼古拉深深叹了口气,他从袖中抽出一根短魔法棒对着迪米特里轻轻挥动两圈,施展了一个安定咒,这才让迪米特里消停下来。
“失礼了,但还请您在面见大公前先冷静一下。”尼古拉放回魔法棒向着回到愣神状态的迪米特里鞠了一躬,随后坐回原位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待检阅部队做着简单评估。
“呵,冷静,好戏法,都省下我的镇定剂了。”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一桶水强行浇灭怒火的迪米特里长叹一声,干脆闭目养起神来,听着马铃叮叮当当的响着。
“我们到了,先生。”马车缓缓停下,尼古拉打开车门恭敬地迎迪米特里下车,为他做了护顶服务
迪米特里跳下车来环顾了一圈,他此时正处于克里姆林宫的围墙内,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热热闹闹的红场,里面则是大公和她的封臣们的小聚会。
“恭请莫斯科公国的君主,叶卡捷琳娜陛下,臣谨向您呈上来自远星的客人!”尼古拉弯下右膝单膝跪地,右手扶地,低头高声向大公宣告他完成了任务。
“我知道了,让他来这边见我吧。”聚会中心仅有的一位女性,同时也是装扮最奢华的那个人转头看向这边,微微点头示意。
迪米特里并不熟悉也完全不想熟悉这些旧时代的繁杂礼节,但自己在人家的地盘里也只能尽量的入乡随俗了。
远星是吧,好像他们也这样称呼弗拉基米尔的来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任务伪装。迪米特里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向叶卡捷琳娜敬了个红军礼:“远星探险队队长,迪米特里·亚历山大罗维奇·布尔加宁向您报道,尊敬的大公。”
“你和我的祖先好像。”大公站起身来,亲身走到迪米特里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这种略带审视的目光让迪米特里感到有些不适。
良久,大公才收回目光,挂上标志性的亲切又不失威严的职业假笑,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他一句,这让迪米特里再难接上话。
“感谢您的盛筵陛下。请您准许我的离场,以返程处理最后的领地交接事宜。愿主保佑您现在与将来的子民。”长时间沉默所引起的尴尬最终被别洛耶大公所打破了,但这又引起了新一轮的沉默。
莫斯科公国对别洛耶公国的收购确实到了最终阶段,估计再有不到半月时间莫斯科就能实控整个白湖地区。
“候着。”叶卡捷琳娜终于转头回应了别洛耶大公,随后挥手示意侍从们去拿什么东西,别洛耶大公就这样一直保持跪姿等待她的再次示意。
随从们的动作很快,六匹刚刚成年的纯黑色战马拉着一辆崭新的奢华马车,后面跟着的几个随从则头顶着数件整齐叠放盒中的服饰。
这些赠与别洛耶大公的礼物既代表了叶卡捷琳娜的仁厚,也代表了她的权威。别洛耶大公即将成为她的臣子,而不再是这场小型宴会前平起平坐的关系。
等到这些全都就位后叶卡捷琳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向别洛耶大公说出了那句“愿主祝你”,然后完全忽视他的后续礼节招呼包括迪米特里之内的其他人向红场走去。
别洛耶大公登上那辆新马车的身影有些落寞,但他的表情似乎又带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失去了土地但仍保留着名誉,这对其而言大概是福不是祸吧。
在大公出现的一瞬间广场上等待的小贵族与市民们便噤了声,打了个哈欠的白鸽一飞冲天接受着众人的敬仰,皇家卫兵们维持着现场的安全与秩序,团结日庆典开始了。
首先便是浩荡的阅兵式,几乎延伸到地平线的队伍彰显着莫斯科公国的军事实力。骑士们跨在战马上庄严的精准操控马匹齐步前进,职业军人手持长矛或新月战斧昂首大步前进,民兵步弓手们也收起了散漫,严肃的保持密集整齐的方阵。
战鼓与鸣镝代替礼炮与烟花,刺耳的履带摩擦声被略显温和的隆隆马蹄声所取代,迪米特里只能强迫自己眼前不要在浮现更多的旧日幻景。
阅兵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但他们还没到休息的时候,紧随其后的便是团体演武与骑士对决。
天空中的白鸽念诵着咒语,与宫廷法师们一同创造了一个单向屏障分隔开军队与观众,一群骑射手向屏障射出箭雨但都被叮叮当当的挡住,证明了屏障的可靠性。
一切都准备就绪,战鼓声变得更加激昂,士兵们发出战吼,枪斧与盾牌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变阵,齐射,互相冲击,重整队形让“阵亡者”离场。观众们为胜者欢呼,帽子与鲜花被不断扔上高空。
别洛耶公国也派出了一小支民兵与两名修士战士参加这次庆典,但这支队伍被莫斯科公国的各个军团随意调遣充当他们的雇佣兵。
至于那两名修士战士,他们似乎出于对东道主的尊重,其中一名在第二场对决中就败下阵来,而另一名则是止步于八强。
又是两个小时转瞬即过,尽管疲惫但士兵们也都有序的盘坐在规定的区域内,他们的身躯依然挺拔,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有着无穷的能量一样。
躺在休息室软榻上的骑士们更不必多说,他们本就身着重甲,阅兵与表演对决两个体能消耗巨大的项目早就让他们满身大汗,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
他们的战马被扈从牵去马厩享受起混入黑麦的优质草料,但他们只有在迅速的沐浴更衣之后才能让庆典真正进入重头戏。
为了不耽搁进程也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骑士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洗净了身上的汗污并换上崭新礼服,排成整齐的队形回到现场。
“借过一下各位。”一个如山丘般的身影踏入了莫斯科,那是个端着巨大银餐盘的巨人。
他是叶卡捷琳娜上次巨龙讨伐行动中结识的伙伴,而他手中餐盘里盛着的便是战利品,以龙焰烤熟并简单分割开的龙肉。
“感谢,歌利亚博。”叶卡捷琳娜抬手示意歌利亚博将龙肉放到自己身前,接过侍从恭敬递来的佩剑又向歌利亚博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歌利亚博憨笑两声向叶卡捷琳娜鞠了个躬,随后伸手拿走了一条完整的龙腿站到远处背身啃了起来。
“各位,我们将一同庆祝这个伟大的节日,一同祝贺我们所处的国家在新的一年更加繁盛富饶!”叶卡捷琳娜用佩剑从最肥美的部位分下三份肉,将其中两份拿起右手递向宫相左手递向刚落地没多久的白鸽。
尽管没有扩音器,但站在贵族之间的迪米特里看的很清楚,叶卡捷琳娜身边散发着金光,似乎就是因为这些光才使她的声音能够传遍整个红场。
叶卡捷琳娜女大公继续分着龙肉,从波雅尔到侍从贵族,再到杜马贵族与书记官、服役贵族,最后是特等荣誉公民。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所有人都“公平”的得到了一份肉。
大公的速度很快,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盘中就只剩下了能隐约见到白骨的剔骨肉,她放下了佩剑,挥手示意皇家卫队们将这些餐盘扛到市民们面前。市民们无不向她俯首,如同她祖先的追随者那般山呼万岁。
大公很满意市民们的欢呼声,又拍了拍手唤出一队推着咕噜冒泡、装满了龙下水的炖锅的皇家卫兵,让他们讲这些分发给农奴。
卫兵们高喊着让市民们让路,向着外围一路小跑,他们的身影在迪米特里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请等一下,我尊敬的陛下。”一位须发全白,胡子几乎拖地的老法师不顾礼仪小跑到叶卡捷琳娜身前。这引得叶卡捷琳娜有些不满。
“我们成功解读了智者弗拉基米尔所屠的另一条龙留下的咒语,它的原意是‘你的后代将建立宏图霸业,她将成为这片土地与人民的主人,她将成为最伟大的沙皇’。”老法师似乎跑的有些太过着急,左脚拌右脚直接扑到了叶卡捷琳娜的面前,不过这倒是让他可以顺势行上一个大礼继续通禀。
“听到了吗各位?欢呼吧,为崛起的莫斯科巨熊;欢呼吧,为我们敬爱的先祖打下的基业;欢呼吧,为了那更耀眼的未来!”叶卡捷琳娜的态度来了个360°大转变,她亲自扶起了那位老法师,赐给他一整箱看起来与红铀十分形似的水晶。
随后沙皇虚扶着老法师来到站台最前端面向众人,要求他引领众人唱出《草原啊草原》的第一句,这首革命歌曲被改编定为了莫斯科公国的国歌。
在侍从贵族之后领到龙肉的迪米特里并没有下嘴,这不是说他怕被下毒而是他一直在观察。
他看着一个个贵族感恩戴德的从叶卡捷琳娜手中接过龙肉,看着台下在卫兵或特等荣誉市民协调下有序分食龙肉的市民,看着远处因哄抢而引发骚乱最终被皇家卫队镇压警告的农奴,深深地叹了口气悄然离场。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龙肉没了那就分食牛羊肉与白面包,啤酒因沙皇心情极好而无限量向任何人供应。人们围在一个个篝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自豪的笑容,齐声高唱着称颂俄罗斯土地辽阔的《草原啊草原》,但这其中并没有迪米特里的身影。
“你在这啊。”白鸽拿着一杯咖啡,找到了坐在离红场并不算太远的一处三层木屋屋顶的迪米特里,轻轻地飞到了他的身边,“你还好吗?以及你手上那块龙肉都已经成冻肉了哦。”
“我能信任你吗?我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以及……我对弗拉基米尔同志似乎产生了一些误解。”迪米特里似乎在追忆什么,这让他也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应着白鸽。
“嗯?当然可以啦,毕竟我可是天使”白鸽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我听到了那个老头的嘀咕声,他没有将其说全,并且她在疑惑为什么那条龙下的是诅咒而不是祝福。”迪米特里望着天空,仿佛他的目光能透过透过看到真理号,“我也许是真的疯了吧,居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向原住民收集信息来为‘叛徒’平反,现在又想要与旧时代的敌人交心。”
“啊这……”白鸽一时有些语塞,她回答不上迪米特里的问题,而迪米特里也自顾自的发起了呆。
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久,直到动力甲被迪米特里主动一键脱下后掉落一地的叮咣声与《草原啊草原》的轻哼声打破了沉寂。只是迪米特里哼唱的版本充满了乡愁,就如同传闻中弗拉基米尔大公每每在半夜惊醒后所哼唱的那样——
“草原啊草原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边
英雄们起码驰过草原
红军战士飞奔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