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子,他陪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最长。父亲年轻时经常边弹吉他边给他唱披头士的歌,唱《Yesterday》,唱《A Day In The Life》,唱《When I’m Sixty Four》。唱《When I’m Sixty Four》时,父亲好像还没有三十四岁,那是的他还在上初中,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唱三十年后的事。结果父亲真的到了六十四岁的那天,喝得醉醺醺的父亲红着脸小声哼唱着什么,他离得最近,听出父亲哼的就是披头士的《When I’m Sixty Four》,这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几年了。
如上面所说,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时还在上初中,六十四岁对他来说过于遥远。现在再想,简直远得超乎他的想象,他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居然还没有六十四岁。
他坐在沙发上哼着这首歌,唱完第一句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因为遗传,他从二十多岁就开始脱发,但是到现在五十多岁却还没那么秃,至少在同龄人里是中上水平。
今天轮到他的二弟照顾父亲,于是他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机会。照顾患病父亲的任务理应由五兄妹分担,但三弟的儿子才上小学,妹妹的女儿更是才出生几个月,都需要照料,所以到目前为止,照顾父亲的工作是由剩下的三人分担的。今天,妻子利用难得的空闲日和过去的好姐妹逛了一天的街,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反而觉得无所适从,尽管担父亲,但又不想去医院,这样所谓的空闲日就没有意义了。
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刚上班,但最近工作似乎十分繁忙,没有和他联系,他自己最近忙着父亲住院的事,倒是也没主动跟儿子联系。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他想起儿子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就心血来潮去了趟他家,想跟他说说爷爷的病情,但怎么都敲不开门。他想用备用钥匙试试,但不知何时,门已经换上了密码锁,他只好默默离开。儿子老大不小,也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等自己六十四岁时,儿子也该成家了,大概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里,他心里涌出一股力气,路上买了熟食和啤酒回家饱餐了一顿。
可到了晚上,他却来了精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毫无困意。明天是星期六,但对他这种已经退休的人来说并无意义。思前想后,他准备明天去三弟家帮他看孩子,好让他们夫妻俩能抽出身去趟医院,星期天就去妹妹家,帮她照顾小婴儿。对于婴儿,他有丰富的经验,作为长子,家里的其他成员出生后都受过他的照顾,但他不敢确定现在的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上次抱小婴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周围黑漆漆的,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两只手臂,放到合适的位置,仿佛自己怀里正躺着一个小婴儿,他轻轻晃动身体想逗小婴儿睡觉,但困意反而先攀上了自己的身体。他迷迷糊糊地迷上了眼睛,也是在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了吉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