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清脆的“咔嚓”仿佛在安静的画廊办公室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林初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她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看到顾景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凝结了千年的寒冰，正一寸寸将她冻结。
“林助理，你在…偷拍我？”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在林初夏的心尖上。那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
“我…我不是…我…” 林初夏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像烫手的山芋，被她下意识地死死攥住，指节发白。她想解释是为了苏晴，可这理由听起来更像个拙劣的借口。完了，彻底完了！不仅“临时助理”的饭碗要砸，说不定还要被告侵犯肖像权，外加赔偿精神损失费！苏晴啊苏晴，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王伯伯和其他几位老师也停下了交谈，好奇又略带担忧地望过来。秦雅则站在不远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就在林初夏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蒸发时，顾景深忽然动了。他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她的手机！
林初夏下意识地想缩手，但顾景深的速度更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易就将手机从她僵硬的手指间抽走。屏幕还亮着，上面赫然是他刚刚专注工作的侧脸照。
顾景深垂眸，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光线、角度都抓得意外的不错，甚至捕捉到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气质。他挑了挑眉，脸上的冰霜似乎有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探究取代。
他指尖滑动，没有删除照片，反而将手机屏幕锁上。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将手机递还到林初夏面前。
林初夏呆呆地看着他，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不骂她？不摔手机？不立刻让她滚蛋？
“明天早上六点，” 顾景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像惊雷一样在林初夏耳边炸开，“金澜湾公园东门，别迟到。”
“啊？” 林初夏彻底懵了，以为自己幻听。六点？公园？这是什么新型的惩罚方式？罚她早起喂蚊子吗？
“顾先生…我…我不明白…” 她结结巴巴地问。
“弄脏我的衣服，以及…” 顾景深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紧握的手机，意有所指，“未经允许拍摄我的照片。两件事，抵消一部分赔偿的方式就是——”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晨跑。”
晨跑？！林初夏眼前一黑。她的人生字典里，“晨跑”是和“酷刑”划等号的！让她这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资深宅女，在清晨六点去跑步？！这简直比直接让她赔钱还要命！
“顾先生！我…我可以赔钱！我分期付款！十年！二十年都行！” 林初夏试图垂死挣扎。
“或者，” 顾景深慢条斯理地补充，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促狭，“我现在就报警，告你侵犯肖像权？以及，赔偿我那件羊绒衫的原价？”
报警？！原价赔偿？！林初夏瞬间怂了。那件衣服的原价，估计能让她未来十年都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
“晨跑！我选晨跑！”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六点！金澜湾公园东门！保证准时！” 心里已经在疯狂哀嚎：苏晴！这次我真的被你坑到马里亚纳海沟了！为了还债，我连命都要豁出去了！
顾景深似乎对她的“识相”还算满意，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把名单收尾工作做完。”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和王伯伯他们讨论画展细节去了。
林初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感觉灵魂都飘走了一半。她机械地敲打着键盘，录入最后一个名字，脑子里却全是明天清晨六点的“酷刑预告”。
秦雅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呵，晨跑？景深哥还真是‘体恤’下属。不过，就凭你？别跑两步就晕倒了丢人现眼。” 说完，扭着腰走了。
林初夏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里默念：丢人也比破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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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五点五十。
金澜湾公园东门笼罩在淡青色的晨雾中，空气微凉湿润。林初夏顶着一双堪比熊猫的黑眼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像只霜打的茄子，蔫蔫地靠在路灯杆上。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感觉站着都能睡着。
五点五十九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顾景深走了下来。
林初夏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换下了昨天的西装，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运动服，衬得身形更加挺拔修长。头发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地梳着，有几缕随意地垂在饱满的额前，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清爽的朝气。清晨的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俊朗。
林初夏的心跳，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在内心疯狂吐槽：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这人怎么穿什么都好看！连穿运动服跑个步都像拍时尚大片！
顾景深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困倦的小脸上扫过，又落在她那身过于朴素的运动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开始吧。” 他言简意赅，做了个简单的热身动作，便迈开长腿，沿着公园的滨河步道跑了出去。他的步伐稳健有力，动作流畅，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林初夏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一开始的几百米，林初夏还能勉强跟上顾景深的节奏，虽然气喘如牛。但很快，差距就显现出来了。顾景深跑得轻松自如，呼吸平稳，仿佛只是悠闲地散步。而林初夏，则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干，喉咙里泛起血腥味，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跋涉。
“呼…呼…顾…顾先生…慢…慢点…”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
顾景深稍微放缓了一点速度，回头看她。晨光中，女孩的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写满了“我好累，我想死，放过我吧”的控诉。那模样，狼狈又带着点奇异的生动。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说话，但确实保持在了她能勉强跟上的速度。
林初夏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扑街的时候，顾景深终于在一个观景平台停了下来。
“休…休息？” 林初夏如蒙大赦，直接瘫坐在平台的长椅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顾景深站在平台边缘，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晨曦给他挺拔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运动饮料。
林初夏愣了一下，接过来，小声道：“谢谢。” 冰凉的水滑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畅。她偷偷看着顾景深的侧影。清晨的风吹动他的发梢，安静下来的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冷意似乎被晨光驱散了不少，竟透出一种沉静的温柔感。
这个认知让林初夏的心跳又有些不稳。
“第一次跑？” 顾景深忽然开口，目光依旧看着河面。
林初夏有些窘迫：“嗯…平时…不太运动。”
“慢慢来。” 他难得说了三个字，语气平淡，却让林初夏心头莫名一暖。冰山…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至少，他刚才放慢了速度等她。
休息了大约十分钟，顾景深示意继续。后半程，林初夏感觉稍微适应了一点，虽然还是累得像条狗，但至少能勉强跟上。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清晨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困倦，让她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看着河道两岸逐渐苏醒的城市，听着鸟鸣，竟然…感觉还不错？
跑完预定的五公里（对林初夏来说简直是马拉松），林初夏感觉自己快要原地升天了。
“去吃早餐。” 顾景深一边用毛巾擦着额角的薄汗，一边不容置疑地说。
“啊？不用了不用了顾先生！我…我回去随便吃点就行！” 林初夏连忙摆手。和他一起吃早餐？压力太大了！而且她这一身汗，灰头土脸的，实在不好意思。
顾景深没理会她的拒绝，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抵消赔偿的一部分。”
又是这个理由！林初夏瞬间蔫了，认命地跟了上去。心里嘀咕：这赔偿方式还真是…别致。
车子开到了一家看起来就非常高级、环境清幽的早餐厅。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里面客人不多，衣着得体，低声交谈。
林初夏看着自己一身汗湿的运动服和帆布鞋，再看看周围精致的环境，感觉更加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顾景深似乎没在意，熟门熟路地带她走到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侍者很快递上菜单。
林初夏翻开菜单，看着上面那些花哨的名字和后面跟着的让她心惊肉跳的价格，感觉更紧张了。一份简单的班尼迪克蛋，价格够她吃一周的食堂！
“想吃什么？” 顾景深抬眼问她。
“我…我都行！您点就好！” 林初夏赶紧合上菜单，生怕自己不小心点到什么天价菜。
顾景深看了她一眼，没再问，直接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两份经典的英式早餐，外加一杯热牛奶和一杯黑咖啡。
等待上餐的间隙，气氛有些安静。林初夏低着头，假装研究桌布上的花纹，不敢看对面的男人。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运动后淡淡的汗味（一点也不难闻，反而有种奇特的荷尔蒙气息），萦绕在她鼻尖，让她心跳加速。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摆盘精致，香气扑鼻。烤得焦脆的吐司、金黄的煎蛋、香嫩的培根、饱满的烤番茄和蘑菇…林初夏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拿起刀叉，动作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地切着培根，生怕发出不雅的声响。
“不用拘束。” 顾景深的声音响起，他已经动作优雅地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份。
林初夏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温和了一些，带着一丝…鼓励？她脸一热，小声“嗯”了一下，也放开了些，专心对付起面前的美食。运动后的饥饿感让她暂时忘记了紧张，食物美味得让她眯起了眼睛。
顾景深端起黑咖啡，慢慢啜饮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对面埋头苦吃的女孩身上。晨曦透过玻璃窗，柔和地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吃东西的样子很认真，带着点孩子气的满足感，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和昨天在咖啡馆那个冒冒失失、在画廊那个紧张兮兮、甚至偷拍被抓包时吓得脸色煞白的她，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感觉，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林初夏正吃得投入，手机突然在运动服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又是苏晴！她吓得差点把叉子扔出去，做贼似的飞快瞄了一眼对面的顾景深。
顾景深似乎没注意，正看着窗外的花园。
林初夏这才松了口气，点开信息。
苏晴：「初初！！！！！！！！」
「听说你昨天被抓包偷拍我男神了？？？？？」
「然后他还罚你晨跑？？？？？」
「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展开！」
「快！如实招来！你们现在在干嘛？！」
「他有没有被你独特的‘魅力’（指泼咖啡和偷拍）吸引？？？」
「照片呢照片呢！虽然被抓包了，但照片还在吧？快发给我救命啊啊啊！」
一连串的感叹号和问号几乎要冲破屏幕。林初夏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口袋。她现在哪敢发照片？手机在顾景深那里“存过档”的！
她心虚地抬眼，却发现顾景深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目光，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戏谑？
“朋友？” 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啊？嗯…是…是我闺蜜…” 林初夏脸又红了，像个做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顾景深没再追问，只是端起咖啡杯，掩去了嘴角那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就在这时，顾景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起身走到一旁接听。
林初夏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低声而简短地回应着电话那头，似乎是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她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起苏晴的信息。
独特的“魅力”？吸引？
她偷偷看向窗玻璃上模糊的倒影——头发被汗水打湿有些凌乱，脸上红扑扑的，穿着廉价的运动服…再看看对面那个即使在接电话也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男人。
吸引？开什么宇宙玩笑！她只求平安度过这个“助理期”，别再出幺蛾子，然后赶紧逃离这位气场强大的冰山先生身边！
不过…这顿早餐，真的很好吃。而且，清晨的公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端起热牛奶，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感觉。窗外的阳光正好。
顾景深接完电话回来，神色如常：“画展那边有点事，需要我过去处理。”
林初夏立刻放下杯子，如释重负：“好的顾先生！那…那我…”
“司机会送你回去。” 顾景深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明天早上，老时间，老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晨跑。”
林初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还有明天？！
顾景深看着她瞬间耷拉下来的小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林初夏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面前精致的早餐残局，又看了看窗外顾景深坐车离开的方向，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惊吓、尴尬、疲惫、对晨跑的恐惧…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因为那顿早餐和清晨并肩奔跑时吹过的风，而产生的一点点…异样感？
她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感觉甩出去。当务之急是——怎么应付明天以及未来可能无数个清晨六点的“酷刑”！
她拿出手机，悲愤地给苏晴发信息：
「苏晴！你的男神是魔鬼！！！」
「晨跑！他居然罚我晨跑！还要持续！」
「我要死了！真的！明天记得给我收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