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与新尘

作者:红烧小章鱼丸 更新时间:2025/7/23 9:03:51 字数:3138

第一章 旧影与新尘

初夏的风裹着栀子花香,漫过星悦广场的鎏金栏杆,落在后街的青石板路上。郝莞禾踩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跟沾了点清晨的露水,帆布包里的牛皮账本硌着腰侧,是外婆留下的老物件,边角磨得发亮。

“张叔,302的租客搬了吗?”她停在保安亭外,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眼角那颗浅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笑起来时像落了颗小太阳,“记得盯着点,别让他把墙皮蹭掉了,上次那户赔的钱还不够补漆的。”

张叔在亭里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放心吧郝小姐,你这几间铺子金贵,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对了,东边新开的画廊今天揭牌,听说老板是个大人物,排场大得很。”

郝莞禾“哦”了一声,低头翻账本:“就是那个一次性付了半年租金的?姓郑是吧,倒挺爽快。”

她没在意。这三年来,她靠着外婆留下的几间老铺收租,日子过得像后街的老槐树,慢且稳。弟弟郝墨的病好了,她也从当年那个为钱拼命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唯一的念想就是守着这点家底,再也不沾那些翻涌着欲望和算计的圈子——尤其是和“郑”这个姓有关的。

画廊的玻璃门擦得能照见云影,门楣上的“知遇”二字烫了金,在阳光下晃眼。郝莞禾推开门,风铃“叮铃”一声脆响,惊得空气里的松节油味都颤了颤。

画廊里没开灯,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中央的墙上挂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片雾蒙蒙的森林,林子里立着个白裙身影,背影纤细,看不真切脸,却透着股说不清的孤寂。

“有人吗?收租。”郝莞禾的声音在空旷里荡开,带着点市井气的清亮。

里间传来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郝莞禾下意识地攥紧了账本,抬头时,呼吸猛地顿住。

男人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白衬衫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肤色冷白,下颌线绷得笔直,像用寒玉雕琢出来的。他手里捏着支画笔,指节分明,颜料在指尖晕开一点灰蓝,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可那张脸……郝莞禾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账本里。

是郑知辰。

那个三年前和她闪婚,又在她拿到钱后“意外身亡”的男人。那个她在他“葬礼”上偷偷放了一年白菊,却在每次午夜梦回时都想骂一句“骗子”的男人。

他好像更高了些,眉宇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层冷硬的棱角,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

郑知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件闯入领地的陌生物件。他的眉头微蹙,似乎觉得她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语气里带着疏离的冷淡:“你是?”

郝莞禾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又猛地松开。他没认出她。

也是,当年她和他相处不过三个月,他总叫她“喂”,连她的全名都未必记得清。更何况现在的她,素面朝天,穿着洗旧的棉布裙,手里还拎着个像古董似的账本,和他记忆里那个为了钱才嫁给他的“急功近利”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是这排铺子的业主,郝莞禾。”她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把账本翻开,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你租的这间画廊,这个月租金该结了。”

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职业性的客气,眼角的痣安安静静地伏着,没了刚才对张叔的那股鲜活气。

郑知辰的目光落在她的账本上,又移回她脸上,视线在她眼角停顿了半秒,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颗痣……有点像。像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心里莫名地有点发闷。

“多少钱。”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120平,每平8块5,按31天算,31020,零头给你抹了,31000。”郝莞禾报完数,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一股甜腻的奶茶香漫出来。她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眉头轻轻皱起,“今天的糖放少了,差口气。”

她喝奶茶时会微微仰头,喉结动得很小,喝完后习惯用手背蹭一下嘴角,指尖沾了点奶渍,就势抹在帆布包的带子上。那带子是浅灰色的,立刻洇出一小块淡褐的印子,像只调皮的小蚂蚁。

郑知辰的瞳孔忽然缩了缩。

这个动作……这个对甜度的挑剔……

他猛地转头看向墙上那幅森林油画,画里的白裙身影虽然模糊,但他清楚地记得,少年时那个救过他的女孩,也爱喝甜得发腻的奶茶,也会把指尖的污渍蹭在帆布包上。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她帮他捡起掉落的画具时,阳光落在她眼角,也有这么一颗若隐若现的痣。

可眼前的女人……郑知辰重新打量郝莞禾,她的帆布包洗得发白,鞋子沾着泥点,浑身上下都透着“市井”二字,怎么看都和记忆里那个像月光一样干净的身影搭不上边。

是巧合吧。他想,世界上总有些相似的小动作。

“助理会转给你。”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没别的事,可以走了。”

“急什么。”郝莞禾把保温杯盖好,塞进包里,目光扫过画廊。角落里堆着些画框,地上散落着几支铅笔,空气中的松节油味里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是郑知辰以前常用的味道。她的心又被刺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郑总刚搬来?要不要看看周边的环境?我熟,哪有家早餐摊的豆浆熬得最稠,哪间便利店的关东煮最入味,我都门清。”

她刻意说得市侩,想把距离拉开。她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牵扯,三年前那场短暂的婚姻,像场烧得太旺的野火,差点把她和弟弟都烧成灰烬,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郑知辰却皱起眉。她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疏远,眼神却像藏着什么,亮晶晶的,又有点躲闪,像只受惊的小兽。这种矛盾感,莫名地让他觉得……有趣。

他见过太多对着他阿谀奉承或故作清高的女人,像郝莞禾这样,明明是来收租,却摆出一副“不想和你多废话”的样子,还真是头一个。

“不必了。”他转身走向里间,“租金会到账,慢走不送。”

郝莞禾看着他的背影,挺拔,却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她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就走。风铃又响起来,这次却像是在催她逃离。

走到门口时,她瞥见画架上放着个相框,里面嵌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模糊的白裙女孩,站在老喷泉旁,手里捏着个黑色的东西。

郝莞禾的脚步顿住。

那是……三年前的她。

那天她路过星悦广场的老喷泉,看到一个男生蹲在地上捡画具,钱包掉在旁边都没发现,她顺手捡起来还给他,被路过的同学抓拍了一张。后来同学把照片发给她,她觉得傻气,随手存在了旧手机里,没想到……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郑知辰手里?

他把她当成了那个“白月光”?

郝莞禾的心里像被泼了盆冰水,又凉又涩。原来他接近自己,不是因为认出了她这个前妻,而是把她错认成了别人。也好,这样最好,省得麻烦。

她没再多想,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画廊里,郑知辰站在里间的阴影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郝莞禾的背影。她走得很快,帆布包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像只摇着尾巴逃跑的小兔子。

他拿起画架上的照片,指尖拂过女孩模糊的侧脸。刚才郝莞禾看到照片时,眼神里的惊讶不是装的,难道她认识照片上的人?

“王助理,”他拨通电话,声音听不出情绪,“查一下郝莞禾的背景,越详细越好。另外,把星悦广场后街所有商铺的租约信息,都给我一份。”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郝莞禾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有点暖,他却想起刚才她喝奶茶时,眼角那颗痣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痒。

这个叫郝莞禾的收租婆,有点意思。

至于她和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巧合……郑知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不管是不是,他忽然想多了解她一点了。

而另一边,郝莞禾快步走回自己的小院子,关上门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手心全是汗。

她拿出手机,给郝墨发微信:

【我看到郑知辰了,他没死,还成了我租客。】

郝墨几乎是秒回:

【!!!他没认出你吧?姐你赶紧把铺子转了,咱不租给他了!】

郝莞禾看着屏幕,指尖有点抖:

【没认出。转铺子哪那么容易,再说……我不想逃了。】

三年前她逃了一次,这次,她想守着自己的小天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至于郑知辰……他想追他的白月光,就让他追去吧。

反正,那不是她。

她只是个想安安静静收租的郝莞禾而已。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漫进来,郝莞禾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她走到石桌旁,翻开账本,在“郑知辰”的名字旁,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圈,又用力涂掉,留下一团墨渍,像颗解不开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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