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整整七日

作者:yzWM 更新时间:2025/7/23 16:00:11 字数:3934

竹舍的药炉整整烧了七日。

沈清辞掀开炉盖时,护魂花与紫珠果熬成的药汁已经浓稠如蜜,表面浮着层淡淡的银光,像揉碎的星子。她用银勺舀起半勺,吹凉了递到苏云瑶唇边——对方还没醒,灵识被瘴气蚀得太狠,此刻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唯有颈后那道叶形印记,在药香里泛着极浅的银光,证明她还在与死神拔河。

“再等等。”沈清辞用指腹擦去她唇角溢出的药沫,指尖触到片极薄的痂——是那日在崖底,苏云瑶用牙齿咬开她手腕放血时留下的。青铜剑的白光虽然护住了两人灵脉,却没能完全抵消瘴气的余毒,苏云瑶的灵识像被泡在毒液里,每苏醒一分,就要被蚀掉一分。

药窖里传来窸窣声。沈清辞回头时,看见主峰的师兄正蹲在护魂花架前,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半个残缺的符文,边缘还沾着些黑紫色的泥,是从断魂崖底带回来的。

“这是在那黑衣人怀里找到的。”师兄的声音很沉,将符纸递过来,“看笔迹,和百年前矿脉监工的手札如出一辙。”

沈清辞捏起符纸的一角,指尖刚触到朱砂痕,就觉得腕间的玉镯猛地发烫。符纸上的符文虽然残缺,却能看出与苏母封印阵的纹路隐隐相悖——这不是普通的引瘴符,是用“活人灵血”绘制的破阵符,难怪那日瘴气会突然失控,是有人在崖底用矿工的血催动了禁术。

“山外的矿老板还在?”她的声音冷得像崖底的冰。

“跑了。”师兄的拳头攥得发白,“带着剩下的矿工往南逃了,据说要去青岚山余脉开新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云瑶沉睡的脸上,“清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要的或许不是瘴晶。”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苏云瑶颈后的叶形印记,想起苏母以灵识补封印的往事,想起那黑衣人临死前盯着苏云瑶的眼神——像在看件稀有的器物。

第七夜子时,苏云瑶忽然睁开眼。

不是清醒的睁眼,瞳孔里蒙着层白雾,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她猛地坐起身,伸手就去抓床头的青铜剑,指尖刚触到剑柄,就被沈清辞死死按住。

“阿瑶?”沈清辞的声音发颤,摸到她颈后的印记时,差点缩回手——那印记烫得像块烙铁,红光里竟浮现出个极小的“矿”字,与黑衣人符纸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他们在找‘钥匙’。”苏云瑶的声音变了调,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我娘是第一把,我是第二把……”她突然用力甩开沈清辞的手,指甲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五道血痕,“你看,这血能融瘴气,能开矿脉……他们要挖的不是石头,是青岚山的灵根……”

话音未落,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去,再次陷入昏迷。沈清辞按住她流血的手臂,看着血珠滴在床板上,竟慢慢渗进木头里,留下串极细的银线——那是苏云瑶的妖灵血脉在流动,像条藏在皮肉下的溪流,而此刻,这溪流正被某种外力牵引着,往断魂崖的方向涌。

天快亮时,沈清辞在苏云瑶的贴身布袋里找到块半碎的玉佩。是块和田暖玉,上面刻着半朵兰花,与苏云瑶竹篮里的兰花纹布正好能拼在一起。玉缝里卡着张更小的符纸,比指甲盖还小,上面用鲜血画着个完整的符文,正是师兄找到的那张残符的另一半。

“这是……护灵符。”沈清辞忽然想起师父手札里的记载,“用至亲骨血绘制,能暂时护住灵识不被邪祟侵体。”她捏着那半块玉佩,指腹在兰花刻痕上反复摩挲——这不是苏母的遗物,玉质温润,显然是近年才打磨的,更像是……有人在瘴气里塞进苏云瑶怀里的。

她转身冲出竹舍,直奔断魂崖。

崖底的瘴气已经淡了许多,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上面的封印阵泛着银光,却在西北角裂开道细缝,缝里卡着几根矿工的绳索,绳头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被人拽过。沈清辞蹲下身,在石缝里摸到片撕碎的衣角,月白色的料子上绣着半朵护魂花,针脚歪歪扭扭,是她亲手为苏云瑶缝的新裙。

原来苏云瑶早就发现了矿老板的踪迹。她那日在崖顶挣开沈清辞,不是被瘴气引诱,是想独自追下去毁掉破阵符,却被对方用禁术缠住,只能在最后关头,将完整的护灵符藏进自己的灵识里。

“清辞师姐。”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沈清辞回头时,看见苏云瑶扶着岩壁慢慢走来,脸色比纸还白,每走一步,脚下就留下个血印。她发间的护魂花掉了大半,只剩根光秃秃的花茎,却依然攥着半块玉佩,正是沈清辞手里的那一半。

“你怎么来了?”沈清辞冲过去扶住她,指尖触到她背后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了——是昨夜强行运功冲破禁制留下的伤。

“他们要去南脉。”苏云瑶的声音气若游丝,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我听见他们说,南脉的封印最薄,那里的矿工……都是带灵根的孩子……”

沈清辞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终于明白矿老板的真正目的:断魂崖的封印只是幌子,他们要的是青岚山余脉那些尚未觉醒的孩童灵根,用孩童的血绘制完整的破阵符,彻底挖空青岚山的灵根,让整座山变成瘴气弥漫的死地。

而苏云瑶的妖灵血脉,不过是他们用来定位封印弱点的“活罗盘”。

往南脉去的路要穿过片千年竹海。沈清辞背着苏云瑶走在竹径里,听着风声穿过竹节的呜咽,像无数孩童在哭。苏云瑶趴在她背上,气息越来越弱,却执意要把那半块玉佩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娘留的……能护纯灵体……”

“闭嘴养气。”沈清辞打断她,反手将玉佩塞进她衣襟里,贴着心口的位置,“要护也是你护,你要是敢闭眼,我就把你所有的紫珠果全喂山鼠。”

苏云瑶低低地笑了声,气息却更弱了。沈清辞能感觉到她的灵识在一点点剥离,像握着把漏风的沙。她忽然停下脚步,从药篓里摸出把龙须草,飞快地编了个草环,往里面塞了把护魂花的粉末,戴在苏云瑶头上:“小时候你说这草能驱邪,还记得吗?”

“记得……”苏云瑶的声音轻得像耳语,“那次你被蛇吓哭,我就是用这草编了个环……”

话没说完,她就昏了过去。沈清辞摸了摸她颈后的印记,红光已经淡了许多,却比之前更烫,像有团火在里面烧。竹海深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是南脉矿工营地的晨钟,比往日早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们要动手了。

沈清辞把苏云瑶藏在块巨石后,用灵力在石周布了层护阵,又将青铜剑留在她身边,剑穗上的兔子木雕正对着她的脸。“等我回来。”她在苏云瑶额头印下一个吻,转身时,袖中的破阵符已经被指尖的血浸透——那是她用自己的纯灵血,补全了黑衣人留下的残符。

师父手札的最后一页,她昨夜才看懂。所谓的双生血破瘴,从来不是要两人同死,而是用纯灵血引动妖灵血的力量,让破阵符变成“反哺符”,将瘴气的力量反噬到施术者身上。

她要做的,不是毁掉破阵符,是让自己变成新的“封印”。

南脉的矿洞入口藏在片瀑布后。沈清辞穿过水帘时,看见洞口的空地上摆着个巨大的祭坛,二十多个孩童被绑在祭坛中央,手腕上划着浅浅的血痕,血顺着沟槽流进个青铜鼎里,鼎中已经积了小半鼎血,泛着妖异的红光。

矿老板就站在祭坛边,手里举着张完整的破阵符,符纸上的符文正随着孩童的血光慢慢亮起。看见沈清辞,他笑得露出黄牙:“沈姑娘来得正好,苏姑娘的血虽然稀了点,你的纯灵血,正好能补全最后一笔。”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缓缓摊开手。掌心的反哺符在血光里亮起白光,与祭坛上的破阵符形成对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脉在剧烈震颤,像要被这股力量撕裂,可一想到巨石后沉睡的苏云瑶,想到那些孩童惊恐的脸,她忽然笑了——原来所谓的纯灵体,从来不是用来被保护的,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化作照亮黑暗的光。

“你以为破阵符能挖空山根?”沈清辞的声音在瀑布声里回荡,带着灵力共振的嗡鸣,“你看看鼎里的血。”

矿老板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鼎中的血原本是妖异的红,此刻却泛起淡淡的银光,像被什么东西净化了——是沈清辞的反哺符在起作用,将孩童的灵根血与她的纯灵血缠在一起,变成了能净化瘴气的“活符”。

“不可能!”矿老板疯了似的将破阵符往鼎里扔,符纸刚触到血水,就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烧成了灰烬。

祭坛上的孩童们忽然哭了起来,不是害怕的哭,是灵根被唤醒的痛。沈清辞能看见无数道细小的光从孩童们身上升起,像群归巢的鸟,往青岚山主峰的方向飞去——那是被净化的灵根,在回归山的怀抱。

矿老板还想扑上来,却被股突然爆发的灵力弹开。沈清辞回头时,看见苏云瑶站在瀑布边,素白的裙衫被血水染红了大半,手里举着那半块玉佩,颈后的叶形印记亮得像团火。

“我娘说,”苏云瑶的声音带着灵力爆发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妖灵血不是罗盘,是钥匙——能锁死所有想伤害青岚山的东西。”

她纵身跃到祭坛中央,握住沈清辞的手。两缕血线再次缠在一起,这次却没有化作花朵,而是顺着祭坛的沟槽流淌,在地面画出个巨大的护阵符,将整个矿洞都罩在里面。孩童们身上的绳索纷纷断裂,被阵符的力量托着往洞外飘去。

“你怎么来了?”沈清辞的声音发颤,能感觉到苏云瑶的灵识正在迅速枯竭,像盏快燃尽的灯。

“你说过……护魂花要两人的血才开得盛……”苏云瑶笑了,梨涡里盛着血光,“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她的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沈清辞接住她时,发现她手里的半块玉佩已经碎了,碎玉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流出的血正顺着护阵符的纹路,往矿洞深处渗——她用自己的妖灵血,将护阵符与青岚山的灵根连在了一起,从此,矿洞所在的地方,会永远长出护魂花,将瘴气彻底锁在地下。

沈清辞抱着苏云瑶走出矿洞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落在两人身上。南脉的竹海里,无数护魂花正在破土而出,蓝得像片海洋。苏云瑶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睁开眼时,眼底的白雾已经散去,露出清亮的光。

“师姐,”她伸手碰了碰沈清辞的脸,指尖带着碎玉的凉意,“我的灵脉……好像不疼了。”

沈清辞低头,看见她颈后的叶形印记已经变成了淡青色,像片初生的嫩叶。而自己的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个一模一样的印记,正与她的印记轻轻相触,像两片依偎的叶子。

远处传来孩童们的笑闹声,是主峰的师兄来接他们了。沈清辞抱着苏云瑶坐在花海中,看着阳光穿过护魂花的花瓣,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她忽然明白,所谓的跌宕起伏,从来不是为了考验,而是为了让两个原本孤单的灵魂,在一次次靠近与守护里,长成彼此的铠甲与软肋。

就像此刻,苏云瑶在她怀里慢慢啃着颗紫珠果,含糊不清地说:“明年……我们在南脉也种满紫珠果吧……”

沈清辞嗯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发间重新别上的护魂花。风穿过花海,带来远处的竹涛,像无数人在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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