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半夜没睡好。
阳菜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团污渍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又像昨晚那团没有形状的黑影。
翻个身，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呻吟。
枕头底下的手机亮了亮，是佐藤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半。
「阳菜！北口公园围起来了！警察好多！」后面跟了三个惊恐的表情包。
阳菜指尖悬在屏幕上，没回。
她在想夜璃的手。
那么凉，那么细，被她拽着跑过杂草丛时，指尖甚至在微微发抖。可就是这双手，握着那块不起眼的玉佩，挡住了那东西的第一次扑击。
还有自己的拳头。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灼热感，像揣了颗快要爆炸的小太阳。击中黑影时那声「嘶——」，不是幻觉。
「熵流织者」……
脑子里又冒出这个词，拗口得像绕口令。阳菜抓了抓头发，把枕头蒙在脸上。
操，这破事比格斗游戏的隐藏关卡还难搞。
——
清晨的星见学院，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阳菜打着哈欠进教室，眼角的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佐藤像颗炮弹一样冲过来，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你看你看！新闻里说北口公园发现『不明原因的结构损坏』，专家正在调查！」佐藤压低声音，「肯定是那个东西干的！」
阳菜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新闻图片，警戒线后面，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对着扭成麻花的长椅拍照。
「专家说是风化。」阳菜扯了个谎，把书包甩到桌上。
「怎么可能！」
「你见过风化能把钢筋拧成结？」
周围几个同学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有人说前几天在中央线地铁里听到过奇怪的声音，有人说自家楼下的流浪猫最近都不敢靠近某个巷子。
像一群被投入石子的鱼，表面的平静底下，全是细碎的涟漪。
阳菜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靠窗的位置。
夜璃已经到了。
她还是那身笔挺的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乌黑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连落在书页上的影子都透着股规整。
仿佛昨晚那个在废弃工地里脸色惨白、攥着玉佩发抖的女孩，只是阳菜的噩梦。
阳菜挑了挑眉。
有意思。
——
数学课很无聊。
老师在黑板上写着长长的公式，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像在刮每个人的神经。
阳菜转着笔，目光时不时飘向夜璃。
她坐得笔直，睫毛很长，垂下去的时候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手里的钢笔写得很稳，几乎听不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阳菜忽然觉得，自己昨天能让这台「仪器」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挺有成就感。
下课铃一响，阳菜几乎是弹射出去的。她几步走到夜璃桌前，手撑着桌面，俯身。
夜璃正在收拾笔记，抬头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没接收到信号的收音机。
「喂，神崎。」阳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痞气，「昨天谢了啊。」
夜璃的笔尖顿了一下，墨点在笔记本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圈。
「没什么。」她的声音很淡，继续收拾东西，「只是碰巧。」
「碰巧？」阳菜笑了，「碰巧你也走那条破巷子？碰巧你手里的破石头能挡那玩意儿？还是碰巧……」
「绫小路同学。」夜璃打断她，合上笔记本，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深潭，阳菜看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周围有同学看过来，窃窃私语。毕竟，全校闻名的问题学生和万年第一的冰山美人靠这么近，本身就是件值得八卦的事。
阳菜撇撇嘴，直起身。
「行吧，你说不明白就不明白。」她扯了扯书包带，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你的笔记借我抄抄呗？昨天光顾着『碰巧』了，作业都没写。」
夜璃看着她，几秒钟后，把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了过来。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阳菜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凉意，像触电一样缩回手。
夜璃的耳尖，好像红了。
——
午休时间，阳菜躲在天台啃面包。
风很大，吹得校服外套猎猎作响。她摊开夜璃的笔记本，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连公式符号都带着股禁欲感。
翻到某一页，突然看到几行奇怪的符号。
不是数学公式，也不是日文，弯弯曲曲的，像缠绕的藤蔓，又像心电图上的波形。
阳菜皱起眉。
这是什么？
她正盯着符号看，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砰——」
风卷着脚步声一起涌进来。
阳菜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合上，抬头。
夜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里有人。
四目相对。
风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带着远处食堂飘来的味噌汤香气。
「你也来这儿？」阳菜先开了口，把笔记本往旁边挪了挪。
夜璃点点头，走到天台的另一端，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教学楼。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好尴尬。
阳菜啃着面包，心里却在想那几行符号。她偷偷看夜璃的背影，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能看到纤细的肩胛骨轮廓。
这家伙，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喂，神崎。」阳菜短暂思索后又开口，「你笔记本上的鬼画符是什么？新的数学公式？」
夜璃的背影僵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是家里的旧书里抄的，没什么意义。」
「没意义你抄它干嘛？」阳菜追问。
后者沉默不语。
夜璃没回答，只是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她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阳菜突然觉得，再问下去，她可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
「行吧。」阳菜耸耸肩，「笔记我下午还你。」
夜璃「嗯」了一声，重新转过去看风景。
阳菜看着她的侧影，突然觉得那几行符号，和昨晚那团黑影表面蠕动的触须，有点像。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