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莉娅半哄半骗、时而强硬时而温柔的攻势下，莉莉安最终还是把那碗黑得像墨汁一样的魔药喝得一滴不剩。
当最后一滴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莉莉安那张本就苍白的俏脸已经彻底没了血色。
她紧蹙着眉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股味道腌入味了，现在就连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萦绕着那股烧焦草木般的苦味。
“感觉怎么样？”
艾莉娅凑过来，脸上挂着得逞的坏笑，像一只刚刚偷吃了整条鱼的猫。
莉莉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起那碗山药鸡茸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碗粥的味道确实出乎意料的好。
米粒被熬煮得软糯香滑，鸡茸细腻，山药清甜。
最难得的是，它一直被小火煨着，入口的温度总是恰到好处的温热，温柔地抚慰着被魔药摧残过的味蕾和肠胃。
一碗粥下肚，莉莉安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总算回暖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不少。
吃饱喝足，身体里重新涌起一丝力气，那颗属于工作狂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但她也知道，艾莉娅是绝不可能让她碰任何文件的。
于是，她换了个思路。
“我想……去外面走走。”
莉莉安轻声说，视线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耀得生机勃勃的庭院。
“哈？你能下地了？”
艾莉娅立刻投来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你这身板，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肌肉都该萎缩了吧？万一走到一半‘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我可背不动你。”
而且摔坏了算谁的？医药费从我的工资里扣吗？绝对不行！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莉莉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只是稍微散散步，不会有事的。”
才怪。
艾莉娅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稍微”，搞不好走着走着就开始规划起未来十年的园林修剪方案了。
尽管内心腹诽不断，但看着莉莉安那双紫罗兰色眼眸里流露出的、近乎恳求的向往，艾莉娅还是心软了。
莉莉安掀开柔软的羽被，将纤细白皙的双腿放到了床边的地毯上。
她试着支撑起身体，但久卧带来的虚弱感远比想象中更强烈，刚一用力，身体便是一阵摇晃。
“喂！小心点啊！”
艾莉娅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
情急之下，艾莉娅的手掌不偏不倚地按在了莉莉安的腰侧。
——咦？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艾莉娅的大脑。
手掌下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睡衣，传来惊人的温度。
那腰肢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却又带着少女特有的、不可思议的柔软与弹性。
艾莉娅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掌像是被黏在了那里，动弹不得。心脏“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脸颊在一瞬间变得滚烫。
挖藕……我摸到那个莉莉安大小姐的腰了？这、这手感……也太……太犯规了吧？！
“艾莉娅同学？”莉莉安稳住身形，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什么！”
艾莉娅猛地收回手，视线慌乱地四处乱瞟。
“是、是房间里太热了！对，太热了！”
莉莉安疑惑地看了看敞开的窗户，微风正从外面吹拂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怎么也和“热”沾不上边。
但看着艾莉娅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也没有多问。
艾莉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份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动摇。
她重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莉莉安的手臂，让她将一部分体重靠在自己身上。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一股淡淡的、非常好闻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进了艾莉娅的鼻腔。
那不是花香，也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混合着干净皂角、阳光和莉莉安自身体温的、独一无二的清香。
这股味道，让艾莉娅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她不敢再胡思乱想，只能集中全部精神，像护送什么绝世珍宝一样，一步一步地，将莉莉安扶出了房间，来到了那片阔绰得不像话的后庭院。
温特家的庭院大得惊人，简直像个小型的皇家园林。
一条由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向前，两侧是修剪得如同艺术品般的灌木丛和争奇斗艳的珍稀花卉。
远处，一座精巧的汉白玉喷泉在阳光下不知疲倦地洒下晶莹的水珠，在空气中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两人沿着小径，沉默而缓慢地走着。
艾莉娅感觉气氛有点尴尬，绞尽脑汁地想找点话题。
“那个……你家的花园，维护起来一定很贵吧？”
她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一个极具个人特色（财迷）的问题。
莉莉安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园丁和花草的开销，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平静地回答。
“但这是必要的。庭院的景致，亦是温特家族脸面的一部分。”
“脸面……吗？”
艾莉娅撇了撇嘴。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贵族，为了面子花这么多钱，还不如换成金币堆在家里看着实在。”
“将财富转化为与之匹配的品味与底蕴，是贵族的必修课。这一点，艾莉娅同学恐怕很难理解。”
“是是是，我不懂。”
艾莉娅敷衍道。
“我只知道，要是我有这么多钱，我就天天躺在床上数金币，绝对不下来走路。”
莉莉安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财迷模样逗笑了，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无奈至极的笑意。
就在这时，灌木丛的拐角处猛地窜出来一个棕白相间的身影！
“汪！汪汪！”
一只精力旺盛的比格犬，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冲了出来。
当它看见扶着主人的艾莉娅时，立刻将她判定为“可疑的陌生人”，瞬间龇起牙，对着她一通狂吠。
“哇啊！”
艾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犬吠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还快，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一躲——
直接躲到了莉莉安的身后，双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
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体温，还有那股更加清晰的、令人心安的香气，在一瞬间将艾莉娅完全包裹。
然而，还没等艾莉娅从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中回过神来，她身前的莉莉安动了。
只见莉莉安甚至都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用那双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瞥了那只比格犬一眼。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猎犬，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墙击中，狂吠声戛然而止。
它呜咽了一声，尾巴瞬间夹在了两腿之间，身体一抖，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锐角转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艾莉娅那颗“怦怦”狂跳的心脏，在耳边擂鼓。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从身后紧紧地抱着莉莉安。
她的脸颊几乎就贴在莉莉安的肩窝处，鼻尖萦绕着她发丝间清甜的香气。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那具身体的柔软与温热，甚至能感觉到莉莉安因为呼吸而带来的、胸口那微弱的起伏。
完、完蛋了……这个姿势……也太……
艾莉娅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像个烧开了的水壶，头顶几乎要冒出蒸汽。
她触电般地松开手，想要后退，脚下却一个踉跄。
莉莉安及时回身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眸中细碎的光。
就在这尴尬又微妙的时刻，艾莉娅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一滴微凉的液体。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天空依旧晴朗，温暖的太阳高悬空中，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
奇怪……是错觉吗？
紧接着，又一滴，两滴……温热的、细小的水珠接二三地落在她的脸上、发间。
艾莉娅伸出手掌，几颗晶莹剔透的雨滴在掌心汇聚。
是太阳雨。
大白天下雨，开什么玩笑！
这家伙才刚好一点，要是再淋雨感冒，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别动！”
艾莉娅几乎是吼了出来，她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女仆外套，像撑起一把小小的雨伞，高高地举过莉莉安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都护在了下面。
“走啦！快点回去！”
她不由分说地半搂半抱着莉莉安，加快了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
庭院的另一端，一处隐蔽的回廊角落里。
几个年轻的女仆正偷偷摸摸地探出脑袋，交头接耳。
“哎呀！怎么突然下雨了！”
一个梳着双马尾、看起来最年幼的女仆跺着脚，满脸的惋惜。
“气氛明明那么好！”
“就是说啊。”旁边一个脸上有几颗雀斑的女仆也跟着抱怨。
“刚才那只蠢狗冲出来的时候，你们看到了吗？艾莉娅小姐整个人都贴在大小姐身上了！我的天哪！”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另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仆激动地捂住嘴。
“大小姐那个眼神！只用一个眼神就把‘将军’吓跑了！然后艾莉娅小姐就脸红了！绝对是脸红了！”
“唉，真可惜……”
丰腴女仆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遐想。
“要是雨再大一点，她们会不会找个凉亭躲雨，然后……”
“然后孤男寡女……啊不，是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衣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双马尾女仆接话道，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痴汉笑容。
“咳、咳。”
一个冰冷而沉静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在她们身后响起。
三个女孩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石雕。
她们一寸一寸地、用堪比生锈机器人的速度转过头，只见女仆长克拉拉正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冷得像温特家族地窖里的冰块。
“今天的庭院清扫、衣物熨烫、银器抛光……都做完了吗？”
克拉拉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让三个女孩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克、克拉拉总管！”
“我们错了！”
“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女仆们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求饶一边作鸟兽散，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克拉拉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望向艾莉娅和莉莉安消失的方向，那件属于艾莉娅的外套，正像一顶小小的、笨拙的华盖，坚定地守护着自家的大小姐。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克拉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不过……
如果有一天，艾莉娅小姐真的能成长到……足以站在大小姐身边的地步……
其实，也并非不可……
嗯？
克拉拉的思绪猛地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竟然和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女仆不谋而合了。
“啧。”
女仆长懊恼地咂了咂嘴，仿佛要将那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
她重新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副专业而冷漠的模样，转身，继续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