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弗莱雅学院一条僻静的长廊，阳光从一侧高大的拱形窗格投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光斑，如同钢琴的琴键。
艾莉娅与奥萝拉正一前一后地向着长廊尽头的训练场快步走去。
艾莉娅低着头，沉默地、有条不紊地将两条泛着淡淡神圣金光的特制拳带，一圈圈地缠在自己的手上。
那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掺杂了稀有魔力导线的炼金产物。
随着缠绕，上面铭刻的复杂魔力回路发出温润的光芒，将她那白皙小巧的手掌和指关节紧紧包裹，仿佛为她戴上了一副光之手套。
她今天将莉莉安约在了魔法训练场里。
奥萝拉快走几步，与艾莉娅并肩，她看着艾莉娅那张过分平静的侧脸，碧绿的眼眸里写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
“艾莉娅……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那可是……”
“我以前很喜欢看骑士小说。”
艾莉娅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缠绕着拳带，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很羡慕里面那些为了信念、为了同伴就敢向巨龙挥剑的主角。”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但我自己，却从来不是那样的人。我做事……总是很保守。”
是的，全然的保守，全然的懦弱。
——以为莉莉安只是单纯的病弱，所以下意识地不愿去深入思考那份违和感的根源。
——认为附身在她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本能地选择顺从，不愿轻举妄动。
才会让事情滋生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只是个倒霉的家伙罢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因为溺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因为欠债，又莫名其妙地当上了那个恶劣大小姐的女仆……”
“即使是现在，我也清醒地知道，我只是个女仆而已……但是——”
“——但是！”
她猛地停下脚步，右手紧握成拳，左手抓住拳带的末端，“唰”地一下用力拉紧！
随着这个动作，她手上的魔力回路光芒大盛，金黄色的光芒瞬间映亮了她抬起的脸庞。
那双总是显得有些蠢萌的圆圆杏眼里，此刻没有一丝迷茫，只有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坚定与锐利。
“即便是一点魔法都不懂的我、做事保守而懦弱的我——”
“也有绝对不容许被任何人侵犯的事物。”
奥萝拉看着她这副前所未有的模样，叹了口气，试图从逻辑上进行最后的劝说。
“我明白你的决心，可是艾莉娅，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那一定是黑魔法？万一不是，莱昂王子赋予你的神圣魔法，不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
艾莉娅放松了姿势，继续向前走，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
“这只是一个赌博。赌我以前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里，出现过的类似设定，是真的。”
“你也太草率了！”奥萝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别着急，奥萝拉。”
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稳力量。
她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推论娓娓道来。
“我这么猜，是有理由的。”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缠绕着金色光带、显得格外小巧的手上。
“你想想，连王国最顶尖的魔法研究院都检测不出那个手镯的异常，只能得出一个‘普通装饰品’的结论。这说明什么？”
她顿了顿，确保奥萝拉跟上了自己的思路。
“这说明，那股力量的本质，很可能已经超出了现有魔法理论的认知范畴。沿着这个思路走，在所有已知的魔法里，最符合这个条件的——”
她抬起眼，看向前方那扇巨大的门，眼神锐利。
“不就是那种已经稀有到近乎灭绝的黑魔法吗？”
奥萝拉似乎被说服了，但新的疑问又浮了上来：“那……那为什么它能附身莉莉安大人，却对我们……”
“至于为什么它能附身莉莉安，却对我们无效……”
艾莉娅的脚步没有停，她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和激动，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让她看起来像一颗紧绷的、随时准备战斗的苹果。
“我猜，是因为那股黑魔法里面，还混合了某种……和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存在，相互‘排斥’的力量吧。”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艾莉娅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她攥紧了拳头，那双小巧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更凸显出一种属于少女的、倔强的纤细感。
“不管我的猜测对不对……”
她看着前方那扇巨大的门，深吸一口气，那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单薄的胸膛，彰显着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现在，已经容不得我思考更多了。”
两人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眼前是一扇巨大的、由黑铁与橡木打造的双开门，门上雕刻着狮鹫与蔷薇的复杂纹章，充满了庄严与肃杀之气。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比别处要更冷一些。
艾莉娅伸出那只缠绕着发光拳带的手，五指张开，缓缓地按在了冰冷的铁门之上。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澄澈。
“吱呀——”
随着她用力的推动，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刺眼的阳光从门缝中奔涌而入。
训练场内，空无一人。
“莉莉安”早已等候多时。
她正优雅地坐在一张洁白的石凳上，手中把玩着一缕自己柔顺的银发，似乎觉得艾莉娅送来的那封幼稚的决斗信，是今天最有意思的消遣。
当门发出声响，一道光缝出现并逐渐扩大时，她嘴角的微笑也随之加深。
光芒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扎着干练的白色马尾，身上还是那套略显宽大的女仆装，但此刻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见累赘。
她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那双散发着神圣光芒的拳带，与她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交相辉映。
在距离莉莉安十米远的地方，艾莉娅停下了脚步。
两人隔着空旷的训练场，遥遥相望。
“哎呀呀，艾莉娅同学。”
“莉莉安”从石凳上站起，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里带着一丝夸张的惊讶。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给我发决斗信。怎么，是前几天克拉拉的流星锤，让你害怕得失忆了吗？”
艾莉娅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
“我是来把你这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混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清理出去的。”
“莉莉安”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嘴轻笑起来。
她环顾四周，除了远处那个像小蚂蚁一样的金发身影，再无他人。
“就凭你？我亲爱的小女仆，你没有找任何救兵吗？”
“我当然找过。”
艾莉娅的语气平静而笃定。
“温特家、同学、还有学院的老师……但是，我发出的所有求救信号，应该全部都被你拦截下来了吧？”
她看着莉莉安，眼神锐利如刀。
“无论是温特家还是学院，‘莉莉安’都有着绝对的统治力。你能想到我会求救，所以提前做出了阻挠。你敢放我离开，就是断定了我这个小小的女仆，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真聪明。”
“莉莉安”赞许地点了点头，甚至轻轻鼓了鼓掌。
“毕竟艾莉娅同学脑袋的构造太简单了，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就能猜到呢。”
她的笑容重新变得冰冷。
“即便如此，在毫无帮手的情况下，你也要向我挑战吗？这不是勇敢，是无谋。”
“即便如此，”艾莉娅摆开了架势，“我也必须把你打趴下。”
莉莉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了。
两人不再说话，开始缓缓地、以相反的方向，绕着一个无形的圆圈移动。
这是决斗前，捕食者之间互相观察、寻找破绽的仪式。
整个训练场只剩下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回荡。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吹动着艾莉娅的马尾和莉莉安的银发，远处奥萝拉的身影紧张得像一尊雕塑。
“最后再问你一遍。”艾莉娅停下脚步，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你，到底是谁？”
“莉莉安”也停下脚步，脸上重新绽开一个甜美又恶意的笑容。
“等你赢下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亲爱的……乖狗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