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在得到艾莉娅那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后，并没有立刻行动。
她先是转身去浴室，端来一盆温度适中的热水，水面还冒着袅袅的白气。
她将一条干净的毛巾放入水中浸湿、拧干，所有的动作都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无需多言的优雅。
艾莉娅整个人已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疯狂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提出这种离谱到极点的要求。
我的脑子是被烧坏了吗？！
我在对那个莉莉安大小姐说什么啊！我现在跳窗逃跑还来得及吗？！
“把睡衣的领口解开。”
莉莉安在床边坐下，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艾莉娅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伸出颤抖的手，解开了胸前的两颗纽扣。
莉莉安拿起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地，从艾莉娅因发烧而渗出薄汗的、纤细优美的脖颈开始擦拭。
她的动作很认真，也很……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珍贵的瓷器。
但那微热的毛巾划过敏感肌肤的触感，以及莉莉安身上传来的、近在咫尺的清冷香气，还是让艾莉娅的身体不住地战栗。
她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脸颊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小巧的耳根和脖子。
能感觉到莉莉安正在为她擦拭锁骨和肩膀，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的大脑瞬间过载，发出刺耳的蜂鸣。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这比跟莫格兹那个章鱼脑袋打架还让人紧张一万倍……
“好了。”
莉莉安平淡的声音响起。艾莉娅睁开眼，看见莉莉安已经端着水盆站起身，正准备拿去倒掉。
整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也……正常得多。
她连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这一来一回的折腾，让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发烧这件事。
艾莉娅看着正在收拾东西、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莉莉安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莉莉安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柔和。
她将换下的水倒掉，把毛巾洗净晾好，动作娴熟得不可思议，全然不似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更像是……像什么呢……？
艾莉娅一时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她只觉得，眼前的莉莉安，和传闻中那个冰冷、傲慢的恶役大小姐，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浮上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莉莉安大小姐，您为什么会来看望我呢？”
莉莉安手上擦拭桌子的动作猛地停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紫色的眼眸静静地看向艾莉娅。
这一眼让艾莉娅瞬间心虚，她“嗖”地一下把半个脑袋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莉莉安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抹布叠好，放在桌角，然后迈步走过来，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还记得在与莫格兹决战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承诺过，等事件结束之后，会将我为何执意要将你带入圣弗莱雅学院的缘由，尽数告知于你。我本打算今日来履行这个约定。”
“只是在来的途中，恰好听说艾莉娅同学你病倒了，之后又被奥罗拉同学‘拜托’，所以才顺势接下了照顾你的任务而已。”
听到这个解释，艾莉娅反而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莉莉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揶揄：
“怎么？知道我并非专程为了探病而来，所以感到有些失望？”
“不不不！这样我反而放心了！”
艾莉娅从被子里探出头，使劲摇头。
“要是莉莉安大小姐您真的放下手头所有重要的工作，特意跑来探望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女仆，那我自己才会觉得奇怪和害怕呢！”
感谢老天！这才是正常的莉莉安大小姐嘛！
要是她真的变得那么温柔体贴，我又要怀疑她是不是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艾莉娅彻底放松下来，她从床上坐起来，扶了一下脑袋上快要滑落的湿毛巾，对莉莉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了，那您现在可以开始讲了。”
房间的气氛从暧昧温馨转为严肃。
“艾莉娅同学，”莉莉安的神情变得凝重，“你是否知道‘预知梦’？最近的历史课上，应该有讲到过。”
“啊……知、知道……吧？”
艾莉娅的眼神瞬间飘忽，吞吞吐吐地回答。
实际上她完全不记得上课讲了什么，光顾着计算这个月打工能赚多少钱了。
莉莉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说明：
“《古代魔法史》第114页。书中记载，一些魔力天赋极其庞大的人，其精神力会偶尔与时间的洪流产生共鸣，从而在梦境中，窥见未来的片段。那便是‘预知梦’。”
“哦哦！那您梦见了什么？梦见自己在南方的沙滩上度假吗？”
莉莉安没有理会她的玩笑，声音低沉下来：
“我梦见了……温特家族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走向覆灭。”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莉莉安抬起眼，那双紫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艾莉娅，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因为很多次，我都梦见，你在那覆灭的场景之中。”
艾莉娅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因为紧张，声音都变调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
“你、你是认为……我就是未来毁灭你们温特家族的罪魁祸首！？所以你才故意把我弄进圣弗莱雅学院，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杀人灭口！？”
莉莉安看着艾莉娅这夸张的反应，沉默了三秒，随即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我真想那么做，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也对哦。”
艾莉娅冷静下来一想，松了口气。
直接一道冰锥过来我就没了，确实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吓死我了。
“但一开始，我确实认为你与此事有关，”莉莉安坦白道，“所以……也动过将你处理掉的想法。”
艾莉娅立刻又把半个身子缩回了被子里。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
莉莉安继续说，语气放缓了一些。
“我认为艾莉娅同学你，似乎并不像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所以我才决定，将这件事坦诚布公。”
艾莉娅一听，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挺起胸膛，开始列举自己的优点：
“对、对嘛！像我这种心地善良、勤劳能干、诚实守信、还特别能吃苦的好女孩，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嘛！”
她正说着，却发现莉莉安正用手掩着嘴，肩膀微微耸动，那双紫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状，显然是被逗笑了。
“你笑什么？”
她不满地眯起眼睛。
莉莉安好不容易止住笑，摇了摇头：
“不，你误会了。”
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属于“恶役大小姐”的、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
“我之所以愿意相信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实在不觉得，像你这么笨蛋的家伙，有能力成为毁灭温特家族的罪魁祸首。”
莉莉安的表情变得非常苦恼，她叹了口气。
“说真的，倘若显赫数百年的温特家族，真的能被艾莉娅同学你这样的人所毁灭……那我大概也没有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勇气了。”
说罢，她对着艾莉娅，露出了一个完美的、胜利者般的挑衅笑容。
艾莉娅额头上那块湿毛巾，因为她僵硬的动作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她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她的脸先是涨红，然后铁青，额头上爆出一个清晰的“井”字。
……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性格恶劣的恶役大小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