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的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课本摊开在《恋爱心理学》,那页这是他帮林野整理的“追人攻略”里提到的“理论基础”。窗外的蝉鸣渐弱,福兴巷的路灯次第亮起把青石板路染成橘红色。
“咚咚咚。”
门被敲得轻响林树以为是王阿姨送夜宵,套上拖鞋就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苏清月抱着一摞文件,白衬衫下摆沾着点墨渍:“我…我电脑坏了,能借你打印机用用吗?”
林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像被人用炭笔轻轻描了道阴影。“进来吧”他侧身让路,“打印机在书房我帮你搬出来。”
苏清月的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褪色的全家福(林树和父母在三亚的合影,父母的脸被剪掉了),书桌上摆着小学时帮葵花捡的风筝骨架,冰箱贴满便利店积分卡。“你…一个人住?”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嗯,我爸妈在国外工作。”林树蹲下来插打印机电源,“上次李叔说要给我介绍个阿姨照顾我,被我拒绝了。他们总说‘小树太孤单’,可我这样…挺自由的。”
苏清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我爸再婚后,也说过‘小月该有个新家’。上周六,继母的女儿小棠来家里,她…她冲我喊‘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林树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上周在苏清月的笔记本里看到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海边,背面写着“小棠,等我长大保护你”。“后来呢?”
“我躲进卫生间哭了半小时。”苏清月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然后我翻出初中时你帮我修的自行车,骑去了老榕树。风把眼泪吹干了,我突然想…或许有些回忆,不该被新的人挤走。”
打印机“嗡”地吐出纸张,苏清月的文件散了一地。林树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凉得像块玉。“我帮你。”他说,“下次…别一个人扛。”
苏清月的耳尖瞬间红透,蹲下来和他一起整理文件。两人的胳膊肘碰在一起,她慌忙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溅在她白裙子上,晕开一朵丑丑的花。
“对…对不起!”林树手忙脚乱找纸巾,“我帮你洗!我家有洗衣液。”
“没事”苏清月低头擦裙子,发梢垂下来遮住表情,“我小时候摔进泥坑,你也是这么手忙脚乱的。”
林树的动作一滞。他想起小学三年级的暴雨天,葵花的风筝挂在电线上,他踩着梯子去够,结果摔下来溅了葵花一身泥。当时葵花坐在地上哭,他却举着断了线的风筝笑:“看!像不像超人的披风?”
“叮铃铃——”
手机在客厅响起来,是外婆的视频通话。林树手忙脚乱接起来,屏幕里冒出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小树啊,外婆包了荠菜饺子,给你留了饭盒!你王姨说你今晚没回家吃饭。”
“外婆!”林树赶紧把手机转向厨房,“我刚帮学姊修电脑呢,这就热饭!”
苏清月站在原地,看着林树手忙脚乱盛饺子,突然说:“你外婆…和你妈长得好像。”
林树的动作顿住他盛饺子的勺子“当啷”掉进锅里:“你怎么知道?”
“你初中写的作文,《我的外婆》被当成范文贴在教室后墙。”苏清月从文件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我…我帮你捡过。”
林树凑过去看,纸上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外婆的手很皱,像老树皮,可摸我额头时,比棉花糖还软。”他喉咙发紧:“谢谢。”
苏清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该走了。文件…我自己再打一遍。”
她转身要走,林树突然喊住她:“学姊!”
她回头,眼里有星星在闪。
“下次…我帮你修自行车。”林树说,“你上次说刹车异响,我学了三天。”
苏清月的嘴角翘了翘,像朵终于绽开的玉兰:“好。”
外出日常:老榕树下的夜谈
林树送苏清月到巷口,老榕树的影子在地上铺成一片海。葵花从树后蹦出来,怀里抱着个保温桶:“林树!我奶奶煮了绿豆汤,给你和学姊!”
苏清月的脸又红了:“我…我先走了。”
“等等!”葵花拽住她的手腕,把保温桶塞给她,“奶奶说‘女孩子喝冰的不好’,热的!”
苏清月低头看保温桶,盖子上还粘着张便利贴:“小月,汤里放了桂花,你上次说喜欢。”
林树这才注意到,葵花的兔子耳朵发箍不见了,头发松松地披着,发梢沾着点草屑。“你…去哪了?”
“帮陈奶奶送药”葵花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她高血压犯了,我跑了三家药店才买到降压药。她拉着我的手说‘小葵真懂事’,像小时候夸我帮她捡风筝似的。”
林树想起上周在葵花的旧手机里看到的视频小学二年级的葵花蹲在泥坑边哭,他举着断了的风筝喊:“葵花别哭,我当你太阳!”当时的葵花比现在矮半个头,哭起来鼻涕泡都粘在脸上。
“给”葵花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是褪色的草莓味,“陈奶奶给的,她说‘给你那个总帮人的小树’。”
林树剥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漫进嘴里。他望着老榕树上的蝉蜕,突然说:“葵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葵花的手一抖,保温桶差点掉地上。“没…没有啊!”她蹲下来逗流浪猫,“就是…我妈从国外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和林野谈恋爱’。”
林树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上周林野在社团说的话:“葵花总在我面前提‘林树做的焦糖布丁’,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他?”
“你怎么说?”
“我说‘林树是我哥’!”葵花梗着脖子,“可我妈说‘你哥都二十岁了,该谈恋爱了’。她还说…要给我安排相亲。”
林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葵花手机里存的视频小学六年级的葵花站在他课桌前,把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塞进他抽屉,结果被他当着全班的面念了出来。当时的葵花脸红得像颗番茄,追着他绕教室跑了三圈。
“要不…我帮你拒绝?”
“不用!”葵花猛地站起来,发梢扫过他的鼻尖,“我要…自己说。”
早读课铃刚响,林诗音就抱着课本冲进教室,发梢还沾着晨露。她坐在最后一排,用课本遮住半张脸,却在林树翻开课本时,悄悄把他的数学卷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卷子上有她用红笔圈的重点:“这里要这样解,笨蛋。”
“林树!”阿杰从后桌探过身,“老班让你去办公室,说你上周的周记《我的朋友》写得太肉麻。”
林树挠头:“我写的是‘林野帮我搬书,苏清月教我修电脑,葵花总给我带吃的’,这算肉麻?”
阿杰挤眉弄眼:“你当是写兄弟情呢?老班说…像在写情书。”
林树刚要起身,林诗音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她的手凉得像块冰,指尖在发抖:“我…我帮你。”
林树跟着她走到走廊,林诗音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这是我奶奶给的桂花糖,你给老班。”
“你怎么知道老班爱吃甜的?”
“我…我观察了他三个月。”林诗音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周三喝黑咖啡,周五吃绿豆糕,周一批改作业时会咬笔杆。”
林树接过铁盒,突然发现盒底压着张照片是林诗音初中时的作文比赛奖状,背面写着:“《我的少年》,获校级一等奖。”
“你…你也写过我?”
林诗音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转身就跑。林树望着她的背影,摸出铁盒里的糖,糖纸上印着小小的“诗”字和他上周在便利店捡到的便利贴,字迹一模一样。
放学后,林树去便利店买酱油。张婶正在擦货架,见他过来,塞给他包润喉糖:“你王姨说你嗓子哑了,这是她老家产的,治哑嗓子特管用。”
“谢谢张婶。”林树把糖揣进兜里,“王姨呢?”
“去菜市场了,说要给你买排骨。”张婶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啊,上次你帮她修电视,她半夜给你妈打电话,说‘小树这孩子,比我亲儿子还贴心’。”
林树的手一抖,酱油瓶差点掉地上。他想起妈妈上周寄的信:“小树,妈妈在国外挺好的,别担心。王阿姨说你总帮邻居,像极了你爸年轻的时候他当年也是福兴巷的热心肠。”
“对了”张婶从柜台底下掏出个信封,“这是你妈寄的,说是‘给小树的礼物’。”
林树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照片他和妈妈在海边的合影,背景是火红的凤凰花。照片背面写着:“小树,妈妈在国外看到凤凰花,想起你小时候总说‘等我长大,要带妈妈去看’。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树的眼眶发酸他走出便利店,晚霞把天空染成粉色。福兴巷的路灯次第亮起,王阿姨的饺子摊飘来香气,李叔的修车摊传来《夕阳红》的收音机声,张婶的便利店里飘出《最浪漫的事》的旋律。
他摸出兜里的润喉糖,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混着凤凰花的香气,像极了…有人在他心里种了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