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福兴巷裹着豆浆香漫进窗户时，林树正蹲在玄关换鞋。他的旧帆布鞋沾着昨晚帮李叔修自行车时蹭的机油，旁边摆着王阿姨今早塞给他的茶叶蛋用保鲜盒装着，还热乎着。
“小树！”
学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抱着个纸箱，发梢还滴着便利店冷气的水珠，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痣和上周他在学姊笔记里看到的“秘密标记”位置分毫不差。
“王阿姨说你又没吃早饭”她把纸箱往茶几上一放，里面是三个保温桶：“我煮了酒酿圆子，葵花非说要加桂花蜜。”
林树抬头，正撞见葵花从纸箱后面探出脑袋。她扎着高马尾，发梢别着和他小学时送她的塑料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蛋糕：“林诗音也来了！她在外卖软件上买了热可可，说要‘监督你喝’。”
早读课铃响时，林树刚把课本摊开，后颈就被人用橡皮砸了一下。他回头，正对上学姊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坐在倒数第二排，桌上摆着他的《恋爱模拟器》存档U盘（备注“超人先生的攻略指南”）。
“昨晚的‘找猫任务’报告。”学姊推了推眼镜，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你帮张奶奶找到三花猫时，蹲在雨里扒拉了二十分钟垃圾桶。”
“那是张奶奶的猫爱吃鱼干！”林树耳尖发烫，“再说…你给的线索是‘猫可能在便利店后巷’，结果它在张奶奶家的空调外机上。”
“所以你被雨淋成落汤鸡，还把猫揣在怀里焐了半小时。”葵花从教室最后一排探出头，晃了晃手机，“我有视频为证！”
林树抢过手机，屏幕里是段模糊的录像他抱着湿漉漉的三花猫，雨水顺着刘海滴在猫背上，嘴里念叨着：“别怕别怕，我家有烘干机。”而学姊举着伞站在五步外，伞面全倾向他这边。
“我…我是怕猫感冒！”他急得脖子通红。
学姊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刘海。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和小时候冬天给他捂手的温度一模一样：“笨蛋，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在意这些小事。”
放学后，林树窝在旧沙发上打游戏。学姊和葵花窝在他左右，一个剥着橘子，一个啃着蛋糕，却都盯着他的书桌那里摆着个掉漆的铁皮盒，是他从老房子搬来的。
“那里面装什么？”葵花凑过去，“我小时候看你藏过风筝线。”
林树的手顿了顿。他打开铁皮盒，里面躺着半卷透明胶、三颗断了线的玻璃弹珠，还有张皱巴巴的糖纸是小学时葵花塞给他的草莓糖，当时他说“太甜了，我只吃一颗”，结果偷偷藏了半张。
“哇！”葵花扑过去，“这是…我一年级时弄丢的糖纸！”
学姊的目光落在最底下那里压着张照片。泛黄的相纸上，三个小孩挤在老榕树下，中间的男孩举着断了线的风筝，左边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糖纸，右边穿白衬衫的女孩举着胶水瓶。
“这是…我们三年级春游？”学姊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树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他想起那天，葵花的风筝挂在树杈上，他爬树去够，结果摔下来时，是学姊和葵花一起把他拉起来的。学姊的手腕蹭破了皮，葵花的膝盖青了一块，可他们举着风筝笑成一团，说“这是我们的‘勇敢勋章’”。
“叮铃铃——”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林诗音的消息：“我在便利店等你，热可可要凉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叮咚”一声开了。林树刚进门，王阿姨就从柜台后探出头：“小树，你那俩小女朋友又来啦？”
学姊的脸瞬间红了：“王阿姨！”
葵花拽着他的袖子往冰柜走：“别理她，我们要买草莓奶昔。”
林诗音站在冷藏柜前，背对着他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奶茶杯盖，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她手背上洇出小水痕。听见动静，她转身时撞翻了货架上的棒棒糖全是草莓味的。
“我来捡。”林树蹲下去，指尖碰到一颗糖。糖纸上印着小小的“葵”字，和葵花书包里那盒草莓糖一模一样。
“这是…葵花小时候最爱的牌子。”学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树抬头，正撞见林诗音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睫毛上沾着刚才搬糖罐时蹭的糖霜：“我…我帮你捡。”
她蹲下来，指尖和林树的碰在一起。两人同时缩回手，却撞翻了旁边的关东煮汤碗。热汤溅在林诗音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林树的眼睛：“你…你手怎么这么凉？”
深夜，林树坐在书桌前整理旧物。铁皮盒里的照片被他用胶带粘好，学姊的笔记摊开在台灯下最后一页写着：“今天林树帮张奶奶找猫时，我偷偷数了他弯腰的次数十七次。他明明怕脏，却连猫爪子上的泥都擦干净了。”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树走到窗边，看见楼下路灯下站着个人影。是林诗音，她抱着个速写本，仰头望着他的窗户。月光落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小学时他帮她捡速写本时，她眼睛里的星星。
“林树！”她突然喊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窗台上的叶，“我…我画了张你的侧脸。”
林树摸出手机，拍了张自己的侧影发过去。林诗音的消息秒回：“不对，要笑的。”
他又拍了张咧嘴笑的照片。林诗音的消息又弹出来：“还是不对…要像今天在便利店那样，帮我捡糖时的笑。”
林树望着照片里自己的笑，突然想起学姊今早说的话：“你啊，连帮人捡糖都能笑成这样。”
他关上台灯，躺回床上。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摸了摸枕头下的猫咪玩偶那是学姊今早落在他这儿的，玩偶肚子里塞着张纸条：“明天早上7点，福兴巷老榕树见。”
第二天放学后的福兴巷飘着烤肠香时，林树正蹲在便利店门口啃茶叶蛋。学姊的猫咪玩偶被他塞在书包侧袋，玩偶肚子里那封“老榕树见”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皱。
“林树！”
葵花的叫声从巷口传来。她抱着个竹编风筝，发梢沾着刚从文具店蹭的彩色粉笔灰，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白条纹T恤和他小学时借她穿的那件，是同款。
“不是说去公园放风筝？”她晃了晃手里的风筝，“我奶奶新扎的，说能飞老高。”
林树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饼干屑：“走啊，我还带了爷爷的旧线轴。”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公园走，路过社区活动中心时，学姊抱着一摞文件从里面出来。她看见两人，脚步顿了顿，又加快走到跟前：“我…我去宠物医院送流浪猫的疫苗本，顺路。”
“顺路？”葵花歪头看她，“宠物医院在公园东门，咱们也要去东门放风筝。”
学姊的耳尖泛红，低头翻文件：“那…那我陪你们去。”
公园的老榕树底下，林树把线轴递给葵花。她踮着脚系风筝线，发梢扫过他手背，像小时候帮他捡风筝时那样。
“林树哥，你看！”她指着天空，“这只蝴蝶风筝像不像我一年级时弄丢的那只？”
林树抬头。红色的蝴蝶风筝摇摇晃晃升上天空，尾翼上歪歪扭扭写着“葵花是小太阳”和他小学时用蜡笔在风筝上画的字，一模一样。
“像”他说，“那时候你说，风筝飞高了，就能把愿望带给太阳。”
葵花的动作顿了顿。她望着越飞越高的风筝，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我现在想把愿望带给另一个人。”
学姊抱着文件站在五步外，假装翻资料，余光却黏在两人身上。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晚回家吃饭，继母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她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文件边缘那是林树上周帮她整理的流浪猫救助资料。
“线！线要断了！”
林诗音的尖叫打断了学姊的走神。她从草坪上冲过来，手里举着半卷透明胶：“我刚才看见线磨到树枝了！”
林树接过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她的手凉得像块玉，和小时候冬天帮他捂手的温度一模一样：“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来还你上周借的《恋爱模拟器》攻略书。”林诗音低头翻书包，却摸出个保温桶，“王阿姨说你没吃午饭，让我给你带了酒酿圆子。”
学姊的目光落在保温桶上，又迅速移开。她低头整理文件，纸页发出细碎的响：“我…我突然想起来，宠物医院的疫苗本要盖章，我得先去趟居委会。”
她转身要走，却被葵花拽住手腕：“学姊，你上次说想看林树做焦糖布丁，他今天带了烤箱！”
“我没…”
“你有！”葵花晃了晃她的胳膊，“上周你在我家翻到《甜品大全》，说‘林树做的焦糖布丁肯定超甜’。”
林树的手一抖，胶水滴在风筝线上。他望着两人交叠的手腕，突然想起上周在学姊笔记里看到的：“林树烤焦三次布丁，第四次终于成功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走啊！”葵花拽着两人往公园小卖部跑，“我请你吃烤肠，王阿姨说要‘监督’你俩别偷懒！”
傍晚回家时，林树的玄关堆着三个塑料袋学姊的猫咪玩偶、葵花的玻璃糖纸、林诗音的速写本。
他窝在旧沙发上拆包裹，学姊的玩偶里掉出张照片：三人在老榕树下的合影，他举着断了线的风筝，葵花和学姊蹲在旁边笑。照片背面写着：“1999年春，小树的风筝飞不高，但我们笑得很高。”
“叮咚——”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学姊的消息：“照片里的小树，现在能飞很高了吧？”
林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想起下午在公园，学姊假装整理文件时，偷偷把他落在长椅上的《恋爱模拟器》存档U盘塞进了自己的帆布袋。U盘里存着他所有的“攻略失败记录”：“帮张奶奶找猫时摔进泥坑”“给李叔修自行车时拧错螺丝”“在便利店帮林诗音捡速写本时撞翻货架”。
“笨蛋”他对着空气笑了笑，把照片塞进抽屉最深处。抽屉里还躺着小学时帮葵花捡的断绳、学姊送的猫咪玩偶、林诗音的速写本每样东西都带着温度，像被阳光晒过的老棉絮。
福兴巷的夜灯亮起时，林树蹲在便利店门口帮王阿姨收摊。学姊抱着纸箱从巷口走来，里面装着她刚打印的流浪猫领养宣传单：“明天社区活动，你帮我搬桌子？”
“行啊”林树接过纸箱，“要带猫条吗？我奶奶腌的鱼干。”
学姊的目光软了下来她低头整理宣传单，发梢扫过纸箱边缘：“我…我继母也总说‘小葵的家，也是我的家’。”
巷口传来熟悉的吆喝声：“烤肠！热乎的烤肠！”
葵花举着两根烤肠跑过来，油星子溅在她校服上：“林诗音非说要请客，她说…她说看你烤焦布丁太可怜。”
林诗音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保温袋：“我煮了姜茶，给你驱寒。”
林树接过烤肠，咬了一口。油香混着甜辣酱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像小时候王阿姨塞给他的茶叶蛋，像学姊煮的酒酿圆子，像葵花的草莓糖，像林诗音的热可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