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水溪的夜色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连血月的光晕都穿不透。林轩扶着玄尘站稳时，才发现溪岸边长着层淡绿色的黏液，那是艾雅拉精灵培育的“警戒苔”，一旦有艾雅拉精灵外的人踏中，就会发出只有精灵能听见的嗡鸣。
“我们要去三里外的古橡林。”梅丽将玉佩举到头顶，玉面的叶片纹路突然亮起荧蓝微光，“艾雅拉的老规矩，见玉如见人，但他们从不信人类的‘盟友’说辞，我们既然要去他们那寻求庇护就要按他们的规矩来，不过。”她往玄尘嘴里塞了片血阳草叶，“老头，你要是等会敢乱出声惹怒精灵，我就把你丢进溪里喂‘蚀骨鳗’。”
穿过枯水溪岸时，林轩的锦袍下摆沾了些绿色黏液，接触到皮肤的地方泛起刺痛。他运转灵力压制灼感，忽然想起宗门典籍里关于艾雅拉精灵的记载：他们是世界树创造的第一批生灵，却因拒绝臣服篡位者天启被雅尔斯帝国流放至奥卡拉西雅大陆，据说他们有一条隐秘的安全航道可以躲过暮光精灵与血族的海上封锁到达北方的提尔雅斯大陆
“那片林子不对劲。”玄尘突然按住林轩的肩，声音压得极低，“空气里有龙的气息。”他指尖在虚空画了个符文，淡金色的光痕里浮现出细碎的鳞片虚影，“这是‘龙威余韵’，这里出现过龙族。”
梅丽的铁皮眼罩猛地绷紧：“龙族？那些传闻里鳞片比城墙还硬的怪物？怎么会有这东西来出现在地方？”她搭箭上弦，箭头对准前方突然晃动的灌木丛
灌木丛里钻出三个持弓的精灵，但是身上却穿着大煌服饰，为首的精灵箭头直指玄尘：“人类？煌朝修士？你们有‘黑潮’的味道。”他的弓臂上刻着螺旋状的符文，林轩认出那是修士的“镇厄纹”——显然，艾雅拉精灵确实与传闻里一样有与大煌接触的隐秘航线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的事
玄尘从袖中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云歪七扭八的不知名文字：“二十年前，贵族星木长老曾在我宗借阅《万灵图谱》，临行前赠此信物，不知有人可以认得。”
莱卡的弓弦又绷紧了几分，箭头重新对准玄尘。他身后的精灵同伴指尖按在弓臂的“镇厄纹”上，符文亮起淡青微光，那是戒备的信号。显然，玄尘的半块木牌和那什么“星木长老”的说辞，也不能完全打消他们的疑虑。
“黑潮的气息从你们踏入这片地界就没散过。”莱卡的声音冷硬如石，“三天前黑龙过境，留下的龙息刚被净化，你们又带来这新黑潮污染。”
梅丽忍不住插嘴：“什么黑潮污染？老娘听都没听过，我们身上那里黑了，而且要不是我们杀了这附近修道院里的亚猫人，现在你们的部落早被血族的人发现了吧！”随后她猛地扯下铁皮眼罩，露出那只被血雾熏瞎的眼窝，里面凝着层白膜，“还有！你这就是对待帮你们偷暗影苔藓的朋友？看看我这眼睛！就是因为帮你们艾雅拉精灵被血族的血污弄成这样的，现在倒嫌我们带了晦气”
莱卡的弓弦微微一松。他盯着梅丽的眼窝，那上面残留着特别的纹路——那是艾雅拉精灵治疗时会留下的特别纹路，而且一般可以得到他们医治人类都对他们有大恩。他身后的精灵低声说了句什么，莱卡的眉头皱了皱，终是收起长弓：“跟我来，但别碰任何发光的植物，那是‘噬血藤’，专吸食活物血肉的。”
穿过缠绕的藤蔓，林轩注意到沿途的树木都刻着细微的刻痕，像某种路标。他扶着玄尘走得极慢，老道士的咳嗽越来越重，身上也逐步冒出一丝丝黑气，不过黑气似乎被林间某种力量牵引着，正一点点往外渗
“这里的树在吸收魔气。”玄尘低声道，指尖沾了点树皮上的黏液，在指间搓出淡金色的光屑，“这些是世界树的子苗，我们艾雅拉精灵唯一从故土带走的就是世界树的种子。”莱卡指向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树，树干上嵌着块半透明的晶石，“而那是‘凝光晶’，是从大煌的商队那交换来的，据说里面储存着灵力，在我们这用来净化污染。”
莱卡继续道：“百年前也有煌朝的修士坠落到这，留下一箱这种石头。我们发现它能削弱血族的血雾，就嵌在树上当结界节点。后面石头里的什么灵力耗尽了，但是我们找到了向外的航路便与大煌交易了许多东西，你们的‘镇厄纹’，也是那时学的。”
说话间，前方出现一片低矮的石屋，屋顶覆盖着发光的苔藓，像散落的星辰。几个穿兽皮的精灵孩子从石屋里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林轩的锦袍，被莱卡一声低喝赶回了屋。
“这是外围的守林营。”莱卡推开一间石屋的门，里面弥漫着草药和金属的气味，墙角堆着打磨的箭头，尾羽竟是用泣血树的枯枝做的，“你们暂时住这，我去通报族长。记住，别靠近东边的崖壁，那里是危险魔物出没的地方。”
梅丽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扯下铁皮眼罩揉了揉眼窝：“总算能歇口气了。”她捡起地上一块碎晶，对着血月的光看了看，“这什么凝光晶里的灵力快耗尽了，你们煌朝的修士能不能补点？”
林轩看着这些所谓的凝光晶，这不就是些中下品灵石吗，突然玄尘按住他的手，指着窗外——血月的光晕里，不知何时飘来了几缕淡紫色的雾，正顺着石屋的缝隙往里钻
而后老道玄尘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玉镜，一顿掐诀念咒画符后一阵影响浮现
“他们找来了。”玄尘的声音发颤，玉镜上，映出几个骑在夜隼上的身影，至少五个夜隼骑，还有十条寻血犬
莱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快进地窖！暮光精灵来了守林营的结界拦不住他们！”他手里提着盏灯笼，火光映出他耳尖的银环在发抖，“族长说，我们需要启用‘古树阵’还要像周边部落求援。”
林轩扶着玄尘钻进地窖时，听见外面传来精灵们的吟唱声。那歌声古老而苍凉，石屋周围的树木突然剧烈晃动，根系破土而出，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他想起宗门典籍里的记载：精灵一族生来便能与植物共生，看来传闻不假
地窖里漆黑一片，梅丽划亮一根火折子，照亮了墙角堆着的东西林轩看着些锈迹斑斑的箭镞“是大煌制式的箭镞”
梅丽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箭囊上，“这些黑皮尖耳朵不愧是吸血蝙蝠的走狗，鼻子比寻血犬还灵。”她踢了踢墙角堆着的锈箭镞，“你们煌朝的破铜烂铁，能不能当暗器用？”
林轩捡起一支箭镞，发现箭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是大煌特有的“风纹”，能让箭矢飞得更稳。他认出这是宗门为商队打造的护卫箭，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玄尘凑过来看了眼，低声道：“是‘穿云箭’的残件，箭头淬过‘破邪水’，对血族应该有效，但是对付那暮光精灵应该未必管用。”
地窖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伴随着精灵的呼喝声。莱卡打开入口冲进来，肩膀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箭羽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那是暮光精灵的“夜影箭”。“他们带了‘蚀骨蜂’！”他捂着伤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古树阵的根须被啃断了，这的地窖也不安全了，快跟我去内营！”
梅丽拽起林轩，铁皮眼罩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狠厉：“蚀骨蜂？就是那些能把活人啃成白骨的虫子？”她往箭头上抹了些灰褐色的粉末，“幸好我带了‘枯木粉’，应该能让这些虫子昏睡半个时辰。”
林轩扶着玄尘跟上莱卡，穿过摇晃的古树阵时，看见地面上爬满了指甲盖大的黑蜂，正疯狂啃噬着树根。玄尘突然撒出一把向阳花子，这些花子落地即燃，淡金色的火焰烧得蚀骨蜂噼啪作响。“这向阳花在大煌就算用火属灵物温养数年也只能是一种可以稍微增强火属灵力的平凡草药罢了，没想到在这能当火油用。”他咳着笑，灰袍上沾了不少火星。
莱卡回头看了眼燃烧的种子，眼神复杂：“星木长老的卷宗里写过，大煌的多数草药都能克制永夜的虫豸。以前我不信，现在倒是见识到了”他突然拐进一条被藤蔓掩盖的石缝，“到了，这是去内营的密道，只有守林卫知道。”
密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林轩的锦袍被石壁蹭得更脏
密道尽头传来精灵的吟唱声，莱卡说那是族长在启动内营的防御阵。林轩深吸一口气，扶紧了玄尘，感觉脚下的路虽然崎岖，却比三年来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因为他不再是浑浑噩噩活在边境黑市的药商了，毕竟在确认了艾雅拉精灵确实与煌朝有接触后，回到大煌，回到青云宗也终于不是白日做梦了
暮光精灵的尖啸从密道后方传来，越来越近。但林轩的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