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号,暖阳当空,被艳阳加热后的温水拍打在我的躯体上,我僵化的尸体随着河水
漂流在水面之上,晃荡着向河岸靠近。夏日的午后,河岸线被青春撞了个满怀!一群初中生像刚出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占据了浅滩。书包被随意甩在鹅卵石上,溅起几点水花。男生们大呼小叫地打着水漂,石子在水面蹦跳的轨迹就是他们此刻雀跃的心情;女生们三五成群,赤脚踩在沁凉的河水中,一边尖叫着躲避突然袭来的水花,一边又忍不住泼水反击。笑声、喊声、水花拍岸声、惊起的鸟鸣声……这些肆无忌惮的喧闹,被河水裹挟着奔向远方,仿佛连空气都跟着他们年轻的身影一起沸腾了,与停靠在岸旁的我的尸体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一声尖锐的女生尖叫声打破了小朋友的嬉闹声,他们不约而同得注意到了早已停靠在岸旁的我。
河水的气息,带着淤泥的腥甜和腐烂的水草味,是我最后能感知到的世界。冰冷,黏腻,包裹着我早已失去知觉的肢体。晨光吝啬地穿透薄雾,勾勒出岸边芦苇摇曳的剪影,也照亮了我扭曲的轮廓——一个突兀的、被河水推搡上岸的异物。
人声打破了死寂。
脚步声杂乱地踏过湿滑的鹅卵石,刺目的烈阳粗暴地撕裂了朦胧,人们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我成了光晕中心那个无法动弹的焦点。穿着藏蓝制服的影子围拢过来,像一群谨慎靠近未知猎物的兽。他们的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和沉重。
“发现不明男尸!位置确认!”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线电的杂音,宣告着他作为“案件”的开始。
我静静地躺着,任由那强光扫过他浸水的衣物——廉价夹克紧贴着肿胀的皮肤,牛仔裤被冲刷得褪色变形。淤泥塞满了我的耳朵,遮蔽了鼻孔,凝固了他最后可能残留的表情。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浑浊,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却再也映不进任何人的身影。那双眼睛,曾是灵魂的窗口,如今只是两片蒙尘的玻璃,空洞地见证着围绕我展开的一切。
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我。冰凉的橡胶指腹按压他僵硬的脖颈,翻看我冰冷的手腕,拨开我被水草缠绕的头发,检查着头皮上可能的伤痕。每一个触碰都隔着那层无生命的隔膜,像在检查一件破损的物品。我能“感觉”到那份谨慎的疏离,那份专业流程下的冰冷审视。
“男性,年龄约莫 15 至 20 岁之间…无明显外伤?不,等等…” 另一个声音响起,更冷静,属于一个蹲在他身边仔细查看的人,“后脑有瘀伤…看形状…不像是单纯的磕碰。”
相机快门声咔嚓作响,刺眼的闪光灯一次次将我的狼狈姿态、扭曲的姿势、以及身下那片被压垮的湿漉漉草地,凝固成冰冷的证据。我像一件被展示的证物,每一个角度都被记录在案。
“口袋…” 戴手套的手探进我湿透的外套口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揭开谜底的仪式感。几张被水泡得发胀、字迹模糊的纸片被小心翼翼地取出。还有一个硬物,一个钥匙?或者别的什么?它们被放进透明的证物袋,封存起来,连同他身上剥离的泥土和杂草碎屑。这些我生前最后的携带物,此刻成了警察试图拼凑我身份和轨迹的微小拼图。
法医戴着口罩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挡住了那片灰白的天。那目光锐利而专注,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搜寻着——指甲缝里是否藏有搏斗的痕迹?手臂上是否有防御性伤口?那些细微的、无声的证词。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解构的谜题,每一寸皮肤、每一处伤痕都在被迫“开口说话”。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36小时,具体需要进一步尸检。溺水…但头部的伤很可疑。” 法医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地陈述着初步结论。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试图将我钉死在某个时间点,某个原因上。
黄色的警戒线在我周围拉起,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我与流动的河水、摇曳的芦苇彻底隔开。我成了这个河滩上唯一静止的、令人不安的核心。警察们低声交谈,记录本上写满疑问: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终结在这冰冷的河岸?
雨点开始稀疏地落下,敲打在我冰冷的皮肤上,融入我身下的水渍。调查还在继续,灯光在移动,低语在风中飘散。而我,那具无名男尸,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成为这场冰冷调查唯一的、沉默的、却又无处不在的中心。河水在不远处流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又仿佛带走了所有答案。
死亡通知像一张不受欢迎的账单,递到了所谓的“家人”手中。
母亲电话里是急于撇清关系的叹息:“早知道他不成器…我现在的家庭不方便,你们处理吧,象征性出点钱也行。” 她挂断后,只当甩掉了一个陈年污点。
父亲声音充满被拖累的疲惫:“很久不联系了,没感情。家里开销大,实在没钱没精力。找他妈去,或者…当无主处理不行吗?” 他盘算的是如何推掉这个包袱。
姐姐开口便是赤裸的算计:“死了?…他留什么值钱东西没?” 得知无利可图,语气瞬间冰冷:“后事我没钱管,需要签字可以,但别找我出钱。” 亲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无人悲伤,无人探究死因。他们像躲避瘟疫般推卸着认领和安葬的责任,精打细算着如何彻底切割。这份令人齿寒的冷漠,比冰冷的河水更彻底地宣告:他活着时已被亲情遗弃,死后,更成了被血缘亲手抹去的“不明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