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时间的熟悉与练习，终于将四肢的操控达到了勉强可以维持生存的状态，僵硬的肢体动作无不彰显其笨拙的本质。
“呕……”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没有胃内容物，只有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和恐惧。他猛地低头，视线死死锁住那只抬起的手。
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不自然的起伏在皮下快速滑过，又迅速平息，仿佛幻觉。
伪装！必须伪装！
这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他不是在深渊里模仿其他怪物！
他是顶着一具人类少女的皮囊，行走在……无论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可能存在其他“人类”观察者的地方！
任何非人的举动，任何暴露皮下异物的迹象，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被当作怪物焚烧？被某些存在“研究”？
他强迫自己放松那只抬起的手臂，让它如同失去牵引的木偶般，缓缓地垂落回身侧。
动作必须符合正常人类，不能僵硬，更不能有皮下不该有的蠕动！
他开始进行更精细、更危险的“内部操控”。
意识沉入这具躯壳的深处，如同潜入一片冰冷死寂的沼泽。
他不再试图直接驱动那些潜伏的触须肢体，而是将它们视为一种……动力源和连接线。
他的意志，如同电流，小心翼翼地通过那些冰冷滑腻的触须网络，去“激活”并极其精细地模拟这具尸体残存的肌肉和神经反射。
他尝试迈出一步。
不是触须推动，而是用意识驱动触须，去拉扯、牵引那些连接着大腿肌肉的肌腱和神经末梢。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朽木断裂的声音从膝关节传来。整条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向前挪动了一小寸，脚掌沉重地落在地面上。
动作迟缓、僵硬，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
像是一具被劣质丝线牵引的木偶，又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在模仿走路。
这绝不是活人的步伐，但至少……它符合一具“刚刚活动起来的尸体”可能展现的姿态。
他集中全部精神，压抑着皮下触须本能的、想要伸展和探索的冲动，将它们紧紧约束在骨骼和深层肌肉的缝隙里，如同将毒蛇塞进狭窄的管道。
同时，他调动感官，仔细“聆听”着这具身体内部：心跳？没有。呼吸？肺部像两块浸水的海绵，沉重冰冷。血液流动？
近乎停滞，只有潜伏的触须在伪装的脉动中带来极其细微的、非生命的“搏动”感。
他需要更完美的伪装。
他尝试控制面部肌肉。嘴角的抽动，眼睑的眨动。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皮下细微的、被强行压抑的蠕动感。
他努力让嘴角向上牵拉，模仿一个微笑。
镜子里的倒影（如果这里有镜子）一定无比惊悚——一张属于死去少女的、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僵硬、空洞、毫无生气的弧度，眼神呆滞无光。
这不是活人的笑容，是死亡的面具在移动。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扫视四周。不再是深渊的奇景，而是一个……似乎被遗弃的房间？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扫视四周。不再是深渊的奇景，而是一个……似乎被遗弃的房间？破败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厚厚的灰尘盖住了一切。空气里是灰尘、霉菌，还有一丝……自己身上散不掉的、甜腻的冷味。窗外是陌生的、被树枝切碎的光。
就在这时，一缕格外刺眼的阳光，像根烧红的针，硬是从枝叶缝隙里挤进来，穿过破窗，“噗”地一下扎在他——或者说，“她”——裸露的肩头皮肤上。那里本来就破了口子，带着难看的青紫色斑块。
滋…
一声轻响，像是热铁沾了水汽。被晒到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刺红起来。几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烟，带着点硫磺的呛味，从皮肤上冒出来。一股针扎似的灼热，猛地刺进他寄居的脑子里，不是剧痛，却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像是被这世界本身嫌弃地推了一把。
“呃…” 喉咙里挤出半声干涩的抽气。茫然像潮水一样退去，只剩下最原始的、冰冷的警醒。厌恶？先放一边！这东西（阳光）有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合页。不是精密计算，就是单纯地“想躲开那该死的亮光”。
身体内部，那些不属于这里的、冰冷滑腻的东西（他的“本体”延伸），在刺痛袭来的瞬间，似乎自己动了一下。不是退缩，更像是被烫到的虫子本能地蜷缩、或者……堵上去？他能感觉到，肩头那块刺痛的皮肤下面，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迅速蠕动了一下，覆盖在被“烫”到的地方。那针扎似的灼热感，竟然真的被那冰凉的异物感压下去了一些！而且，皮肤也没像预想中那样裂开或焦糊，只是红得更厉害了，像一块丑陋的烙印。
“遮住…得遮住…”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模糊又强烈的念头。衣服！找能盖住身体的东西！
什么理性分析，什么伪装技巧，在针扎般的刺痛和本能的不安面前，都变得模糊。他驱动这具沉重的躯壳，不再去想什么“像不像人”，只想赶紧躲开阳光，靠近黑暗。
他几乎是顺着阴影的边沿，笨拙地、手脚并用地往房间更暗的地方爬行。动作比刚才尝试走路时流畅了一点点，但依旧怪异。
膝盖砸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手指扒拉着满是灰尘的地面，留下几道白痕。
潜伏在皮下的触须这次没有疯狂爆发，更像是被那灼痛感驱赶着，在关节和肌肉的缝隙里不安地涌动、推挤，辅助着这笨拙的移动。破碎的裙摆在地上拖得更脏了。
爬行的方向没什么明确目标，直到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钻进鼻孔（如果这具身体的嗅觉还能工作的话）。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对上了一个半开着门的、巨大而破旧的木头柜子。阴影浓得像墨，正好笼罩着它。
就是它了！黑暗！还有…里面可能有东西？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蹭到了柜子投下的阴影里。那刺痛的灼热感在阴影覆盖全身的瞬间，终于减轻了大半，只剩下肩头持续的、闷闷的热辣感，提醒着他刚才的危险。
安全…暂时。
他喘着不存在的粗气（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靠着冰冷的柜门。目光落在半开的柜门缝隙里。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里面挂着几团灰扑扑的影子——是布料！皱巴巴，脏兮兮，还挂着蜘蛛网，但绝对是能裹住身体的东西！
“衣服…” 念头闪过。
他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另一只手臂怪异地弯着，被皮下的东西勉强固定住），动作僵硬得像在撬动一块石头，试图去够里面一件看起来像是**长袖罩衫**的东西。布料粗糙，沾满了灰，摸上去像砂纸。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勾住那件罩衫的破边，准备用力往回扯的时候——
嘎吱…嘎吱吱…哐当！！！
那破旧的、早已被虫蛀和潮湿侵蚀的柜子，仿佛终于承受不住他倚靠的重量，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勾衣服那一下微不足道的力道，整个柜体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毫无预兆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轰然倒塌**下来！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觉得一片巨大的、带着浓重霉味的阴影当头压下！身体的本能（或者说皮下的触须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发力，不是逃跑，而是蜷缩！他把自己猛地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穿山甲，死命往墙角更深处挤去！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腐朽的木料碎裂，灰尘如同炸弹爆炸般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他被倒塌的柜体边缘重重地撞了一下，肩膀（就是被阳光烫伤的那边）传来一阵骨头摩擦般的剧痛，整个人被飞扬的尘土和碎木屑完全吞没。
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爆发出来，干涩嘶哑，像是破风箱在抽动。
视线一片模糊，全是飞舞的灰。
过了好几秒，呛人的尘埃才稍稍沉降。他蜷缩在墙角，被倒塌的柜子斜斜地“保护”在下面，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万幸，沉重的柜体主体没有直接砸在他身上。
他灰头土脸，空洞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灰，茫然地眨动着。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倒塌的柜子虽然差点砸扁他，却也带来了“礼物”。
几件原本挂在柜子里的破旧衣物，在倒塌的巨大冲击和拉扯下，如同天女散花般，乱七八糟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和周围！
一件厚重的、沾满灰尘和霉斑的粗布斗篷，兜头盖脸地罩住了他大半身体，只露出一点下巴和枯槁的头发。
一条同样破旧但还算完整的长裤，缠在了他的一条腿上。还有几块看不出原样的碎布，散落在周围。
阳光透过倒塌柜子的缝隙，在飞扬的尘土中形成几道虚弱的光柱，却再也无法直接照射到他被衣物覆盖的身体上。
灼热的刺痛感，被粗糙布料的摩擦感和浓重的霉味取代。
他愣愣地坐在倒塌的废墟和衣物堆里，像个被垃圾埋了一半的破布娃娃。
找衣服的目的……以一种极其狼狈、充满意外、甚至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的方式……达成了。
生存的第一步，充满了尘土和霉味，还伴随着肩头骨头和皮肉的隐隐作痛。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僵硬地拉了拉盖在头上的厚重斗篷边缘，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布料和倒塌柜子形成的阴影里。
下一步……是什么？他不知道。但至少，暂时，不用怕那该死的阳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