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和杰森上前,准备抬起少女。然而,当他们试图将少女的身体从那黑匣子上移开时,却遇到了麻烦。
少女那只缠着绷带、原本垂落的手,不知何时,竟无意识地、死死地扣住了黑匣子靠近顶部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物!
那凸起物极其细微,几乎与匣子表面融为一体,若非此刻被少女的手紧紧握住,根本难以发现它是一个把手。
“队长!她的手…卡在匣子上了!” 艾文用力掰了一下,发现那纤细苍白的手指如同铁铸般牢固,强行掰开恐怕会折断骨头。
雷蒙德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个被握住的“把手”和少女紧扣的手指。
“别硬来。这匣子本身就古怪。既然她握住了,就连她带匣子一起抬走。动作轻点。”
于是,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猎魔人小队的成员们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伏在漆黑长匣上的苍白少女。
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头颅无力地垂着,枯槁的栗色发丝随着动作晃动。而她的一只手,则如同长在了匣子上一般,紧紧握住那个隐藏的把手。
沉重的黑匣子也被一同抬起,其重量让两个身强力壮的猎魔人也感到吃力。
一行人带着这诡异的“组合”,迅速而警惕地退出了废墟小屋,隐入夜色笼罩的丛林,朝着远处城墙轮廓在月光下隐约可见的城市方向快速行进。
废墟小屋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无法解开的谜团。
伏在冰冷黑匣上的少女,在猎魔人粗糙的担架上,随着颠簸微微晃动,依旧沉睡着,对即将到来的入城和身份揭晓,以及那紧握在手中的秘密钥匙,一无所知。
猎魔人小队的脚步在寂静的丛林小径上快速而谨慎地移动着。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下破碎的光斑,照亮了他们抬着的那副诡异“担架”——伏在漆黑长匣上的苍白少女。
她的身体随着颠簸轻微晃动,头颅无力地垂在冰冷的金属表面,缠着肮脏绷带的手臂一只弯曲在身侧,另一只则如同焊死般紧握着匣子上那个隐蔽的把手。
沉重的黑匣子让抬着它的艾文和杰森手臂肌肉贲张,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队长,这玩意儿……真他娘的重!” 杰森咬着牙抱怨,汗水沿着额角滑落,“而且……越来越冰了!刚才在屋里还没这么刺骨。”
队长雷蒙德走在最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黑暗的丛林,闻言眉头锁得更紧。
他也感觉到了,越靠近城市,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但那黑匣子散发出的寒意却在不断加深,仿佛一块从极地深渊挖出的玄冰。少女伏在上面,简直像一具覆盖着霜花的“尸体”。
“莉娜,读数?” 雷蒙德低声问。
跟在旁边的莉娜脸色发白,手中的侦测罗盘指针如同发了疯的陀螺,高速旋转着,水晶核心散发出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微光。“混乱……比在废墟时更混乱了!
队长,死亡气息和匣子的冰冷波动在……共鸣?或者说,那匣子正在吸收她身上的死气?能量流向完全紊乱,我无法解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保持警惕,加速前进!” 雷蒙德果断下令。未知带来恐惧,而恐惧往往伴随着危险。必须尽快回到有坚固城墙和防护法阵的城市!
城市的轮廓在月光下逐渐清晰。
高耸的岩石城墙如同沉睡巨兽的脊背,城门口悬挂的巨大火盆驱散了附近的黑暗,也照亮了守卫身上锃亮的铠甲和警惕的眼神。
看到雷蒙德小队和他们抬着的诡异物品,守卫们明显紧张起来,长矛微微抬起。
“雷蒙德队长?” 守卫队长认出了他胸前的猎魔人徽章,但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黑匣子和上面的少女,“这是……?”
“废墟发现的可疑目标。死亡气息浓重,附带不明危险物品,需要移交教会或法师塔处理。”
雷蒙德言简意赅,出示了任务令牌,“立刻放行!”
守卫队长看着少女苍白死寂的脸和那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黑匣,咽了口唾沫,挥手示意放行。沉重的城门在绞链声中缓缓打开一道缝隙,小队迅速通过,将丛林的黑暗和死寂暂时甩在身后。
城内的景象与废墟截然不同。
虽然已是深夜,但主干道上仍有稀疏的行人和巡逻的卫兵。
魔法路灯散发着柔和稳定的光芒,驱散了大部分阴影。空气不再充斥着腐朽的霉味,而是混合着石料、烟火气和人居的味道。
然而,这“正常”的环境,对于被抬着的少女和她身下的黑匣而言,却显得格格不入。
路人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看!猎魔人抬着什么?”
“是尸体吗?好可怕……”
“那个黑箱子是什么?看起来好邪门!”
“嘘!别看了,快走!”
小队直奔位于城市中心区域、靠近圣光大教堂的猎魔人公会驻所。
那是一座坚固的石砌建筑,门口悬挂着燃烧的火炬和交叉剑与圣徽的旗帜。
驻所内灯火通明。值班的书记官看到雷蒙德小队抬着东西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当看清是什么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莉娜一样白。
“诸神在上!雷蒙德,你们这是……?”
“废墟发现的。无生命体征的少女,附带一件具有强烈负能量反应、无法打开的金属容器。
侦测结果混乱,疑与亡灵或未知诅咒相关。
申请立即隔离,并通知教会高阶牧师和法师塔的奥术师前来会诊!” 雷蒙德语速极快地汇报。
书记官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人手。很快,一个带有基础防护法阵的隔离观察室被清理出来。
艾文和杰森小心翼翼地将少女连同那沉重的黑匣子一起抬了进去,放在房间中央冰冷的石台上。
隔离室的门被厚重的橡木和金属条加固关闭。雷蒙德、艾文、莉娜和杰森隔着门上镶嵌的强化玻璃观察窗,紧紧盯着里面的情况。
驻所内的两位初级牧师和一位法师学徒也匆匆赶到,隔着玻璃窗施展探测法术,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凝重表情。
“没有灵魂波动……身体组织呈现高度死亡特征……” 一位牧师喃喃道。
“那匣子……能量场极其内敛却庞大,结构……完全无法解析!材质……未知!” 法师学徒的侦测水晶球内一片混沌的漩涡。
“那女孩的手……” 莉娜低呼一声。在明亮的魔法灯光下,他们看得更清楚了。
少女握住把手的动作并非随意,那纤细苍白的手指精准地扣在把手的弧度上,指关节因为用力(哪怕是死后的僵硬)而微微发白。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紧张的探测中流逝。被抬进城、脱离丛林环境、暴露在更多魔法探测和目光之下……这些变化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终于开始在这具沉寂的躯壳深处,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意识,如同沉没在冰冷深海中的气泡,开始缓慢地上浮。
首先复苏的是感知。
不再是废墟小屋中模糊的能量光影和震动,而是更具体、更嘈杂的信息洪流,穿透了这具躯壳的屏蔽,涌入他(它)的意识核心:
坚硬、冰冷的平面触感(石台)。
刺目的、恒定不变的魔法光源(隔离室顶灯),虽然没有阳光那种灼烧感,但依旧带来一种轻微的不适和暴露感。
空气中混杂的陌生气息:石尘、消毒药水、燃烧的油脂、人类汗味、还有……圣洁(牧师)和奥术(法师)能量残留的微弱气息!每一种都带着潜在的威胁感!
最强烈的,是身下那黑匣子散发出的、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冰冷与沉重。这冰冷此刻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温度,更像是一种同源的吸引,一种锚点般的稳定感。他(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紧握着某个东西(把手),这东西似乎……连接着匣子的核心?
紧接着,是躯体感的回归。
沉重、僵硬、无处不在的束缚感!这具皮囊像一副冰冷的、不合身的沉重铠甲。阳光灼伤的刺痛感消失了,肩头被倒塌柜子撞到的骨头闷痛感也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目光穿透皮囊,扫视着他(它)内部那非人的本质!
皮囊之下,那些蛰伏的、冰冷的触须网络,如同被惊醒的蛇群,开始不安地、细微地蠕动起来。
它们本能地想要收缩、盘踞,对抗那无处不在的窥探感。
意识核心立刻传来强烈的警讯:压制!必须压制!暴露即毁灭!
强大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勒紧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触须,将它们强行压制回深层组织的缝隙里。
这剧烈的内部对抗,让少女毫无生气的身体,在石台上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动了!” 隔离室外,一直紧盯着观察窗的杰森失声叫道!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牧师和法师学徒的探测法术光芒骤然亮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少女那空洞无神的、紧闭的双眼,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毫无征兆地、缓缓地睁开了。
眼睑的抬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露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死寂。
在那双属于人类少女的眼眸深处,迷茫如同雾气般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清醒与警觉。
瞳孔在明亮的魔法灯光下微微收缩,倒映着隔离室冰冷的墙壁和门外那一张张惊愕、紧张、充满戒备的人类面孔。
少女(或者说,占据少女躯壳的存在)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向门外如临大敌的猎魔人,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意味,向下移动——落在了自己那只依旧死死紧握着黑匣子把手的、缠满肮脏绷带的手上。
感受着其上的冰冷,内心的因陌生环境带来的焦躁感竟缓解了几分。
“能量读数……有轻微扰动,但……非常稳定?” 牧师看着手中的侦测圣徽,上面柔和的白光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并未亮起警示的强光或转为代表邪恶的暗色,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
“不像诅咒或亡灵反应……更像是……沉睡者被惊醒时的自然灵魂波动?” 他看向队长雷蒙德,寻求确认。
“启动稳定剂雾化,最低浓度,观察反应。” 雷蒙德的声音沉稳,锐利的鹰眸没有丝毫放松,紧紧锁定着隔离室内那具看似柔弱的身影。
淡金色的、极其稀薄的圣洁雾气开始弥漫开来。
圣光!
皮囊之下,冰冷的触须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排斥,但在强大意志的绝对压制下,它们没有做出任何剧烈的挣扎反应。
同时,那紧贴着的漆黑长匣,其冰冷沉重的本质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极其内敛的屏障,将弥漫的圣光能量轻柔地、不着痕迹地偏转开。
并非激烈的对抗或中和,更像是水流遇到了光滑的鹅卵石,自然地绕开了核心区域。
少女的身体在稀薄的金雾中,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她只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微暖气息(对她而言是刺激)的雾气打扰了。
那空洞无神的双眼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抖,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初醒者的迷茫和不适感。
瞳孔在适应光线后,微微转动,带着一丝迟钝和困惑,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刺目的魔法灯,然后才慢半拍地,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和不安,缓缓移向那扇镶嵌着厚重玻璃的观察窗。
她的目光与窗外雷蒙德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艾文警惕的审视、莉娜专注的观察、以及牧师法师们探究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
一瞬间,少女(或者说,完美操控着少女躯壳的存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受惊小动物”的反应!
苍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虽然本来就没什么血色),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惊呼,却只发出一个极其短促、带着气音的
“啊……”。
空洞的眼神里,之前的茫然迅速被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填满,如同受惊的鹿。
她下意识地、带着强烈的寻求安全的姿态,更加用力地蜷缩起身体,同时那只没有握着把手的手(缠着绷带),本能地、微微颤抖着抬起来一点,似乎想挡住那些让她害怕的目光,却又无力地垂下,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胸前破碎的衣襟。
整个过程中,她紧握着黑匣把手的那只手,除了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外,没有一丝异常的颤抖或蠕动。
隔离室内外,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