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不喜欢有人朝她跪拜的样子,所以宴会上的所有人都站着;但正因如此,身高有限的赛菲儿更难去寻得莉媞的身影。
她想大声喊出莉媞的名字,但,她是皇女——在这里,她是【圣弥赛尔帝国】的第一皇女。
当所有人将目光看向圣女的时候,也就同时看向了赛菲儿——若是这时自己动静过大,会瞬间吸引周围的目光。
所以又一次,不能开口……
所以又一次,不能动弹……
即便这一次眼睛没有被遮住,但是赛菲儿却感觉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是一瞬间,赛菲儿的内心深处,再一次出现了那地牢中的、潮湿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愿创世女神薇尔蒂娜,庇佑诸位接下来的人生。”圣女只留下了这一句,就消失了。
但即便人群再次喧闹起来,赛菲儿仍旧站立在原地。
她只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安静,就连灯光、色彩,都在一并褪去——
她突然觉得很冷,很冷——
莉媞……在哪里——你在哪里!在哪里……不要,不要——
别留下我一人……
“菲儿!”
她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赛菲儿猛地回头,看见了那如同白色月光般的银色长发。
“菲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赛菲儿的面色惨白。
看见莉媞焦急的神色,赛菲儿的心中五味杂陈——恐惧、欣喜;各种对立的情感不断碰撞,剥夺了她言语的能力。
莉媞,终于叫我的名字了……
她抓住莉媞的胳膊,身子便一下失去了力气一般,只是站着都难受。
心跳很快,幸好有莉媞的搀扶,赛菲儿得以维持站立的姿态;血色在逐渐重回少女的面颊。
“……莉媞……”
“菲儿,我在。”
“带我……离开吧……”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勉强维持着将要崩塌的皇女的形象。但在莉媞的面前,身体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自己的手被莉媞牵起,温暖便从指尖逐渐向赛菲儿的内心流淌,她的双腿恢复了些许力气;就这样,在莉媞的引导下,二人逐渐步出了宴会厅。
踏出区域后,侍从们便立刻围了上来。
“阿尔克缇斯小姐,请问殿下是怎么了?”
“菲儿她……有些累了,快送她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宴会,我来应付。”
目送着赛菲儿的马车渐行渐远,莉媞担心的神情,却并没有消减。
……她低估了过往的那件事对赛菲儿的影响。
“贵安,阿尔克缇斯小姐。”
莉媞回过头去,一位有着红色头发的少女正向自己行礼。
通过分身的记忆,这位小姐的名字是:爱莲·斯卡莱特。除此之外,有时也听闻赛菲儿提起过这位小姐——一位有些毒舌的贫乳小姐。
姑且先回礼——不知道这位爱莲小姐现在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贵安,斯卡莱特小姐。还请直接称呼我为‘莉媞’吧。”
“那,也请直接称呼本小姐为‘爱莲’吧。”
爱莲重新展开折扇;似乎是换了一把,上面并没有明显的裂痕。
“赛菲儿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怎么?身体不适就要来落井下石吗?果然,这个女人就像是赛菲儿说的是个毒——
“那,还请麻烦莉媞小姐向赛菲儿殿下带去本小姐的问候:爱莲·斯卡莱特担心您的身体,如若允许,明天我想登门问候。”
嗯?这不是“毒舌”吧?而且听起来,似乎还挺关心赛菲儿呢?
“冒昧提问下,爱莲小姐您和菲儿的关系是?”
“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不愧是菲儿。
……
视线上移。
在离地十层楼高的一处塔身平台上,埃文斯主教正注视着下方——看向那辆承载着赛菲儿渐行渐远的马车,又将视线收回,看向莉媞。
他手上,是一个如同水晶球的影像记录装置。
“莉媞·阿尔克缇斯……圣女选中的到底是不会魔法的你,还是那个天赋一般的皇女?”
男人如同自言自语般,用着嘲讽着什么般的语气,说着,消失在了灯光与星光未能触及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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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车到别墅、再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赛菲儿一直是迷迷糊糊的。
没有莉媞的话,自己是一定活不了的——
在侍女艾琳为自己关上房间的灯后,莉媞突然这样想道。
自己的房间,静静的。
窗帘遮住了大部分外界的光,只能隐约可见【启明塔】的那一条“白线”。
回想起在宴会上发现莉媞消失时的场景……赛菲儿蜷缩起了身子,抱紧自己的双膝。
她记得在进入宴会厅的时候,莉媞还在自己的身边;但是爱莲只和自己“打了招呼”。难道在这个时候,莉媞就……
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寒,赛菲儿不愿意再去思考了。
很奇怪啊,莉媞……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赛菲儿朝着并不在身边的银发少女,伸出了手;即便那里什么都没有。
从上马车开始,不愿喊自己名字的、“冷冰冰”的莉媞,到发现莉媞消失;就好像那个陪在自己身边的“莉媞”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赛菲儿知道有所谓【分身魔法】存在,但先不说莉媞不会魔法,【分身魔法】创造的分身,是只能执行特定命令的人偶……就算车上的莉媞不愿意喊自己的名字,却还是会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
但赛菲儿不傻。
“那不是莉媞……”即便被抚摸时,心中会有一股暖意,但,“那不是莉媞。”
少女合上眼,但并没有收回手,只是任其悬在床边。
一片漆黑中,赛菲儿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菲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温暖从自己悬在床边的手掌传来。
赛菲儿明白:真正的莉媞回来了。
“莉媞……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我……嗯,抱歉。但菲儿我——”
赛菲儿翻过身,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点在莉媞柔软的嘴唇上,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
“没事的,莉媞。莉媞既然不愿意说,我相信一定有莉媞的理由。我呐,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了。”
但赛菲儿的后半句,她并没有说出来。
——但,我是会对自己想要的一切紧咬不放的“坏女孩”。
“莉媞,能闭上眼吗?”
“怎么了,菲儿?”
“闭上嘛~”
双手轻轻地握着赛菲儿的手,莉媞将双眼轻轻合上。
她听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赛菲儿应该是从床上起身了——唔!
银发的少女,猛地睁开眼:
赛菲儿的金发,触及到了自己的面颊,有些痒痒的。
赛菲儿的脸,很近,很近。金发的皇女殿下闭着眼,她的鼻息,沿着莉媞的脸颊,触及到了莉媞的睫毛。
但迫使莉媞睁眼的,并不是这些痒痒的感觉。
——她的嘴唇,被另一股柔软堵上了。
莉媞愣住了,就这样愣在了床边;直到赛菲儿将那柔软从她唇边抽离,她还能感受到唇上的余温。
“菲、菲儿?”
“这是我的心意,莉媞;所以我愿意相信你,就算被你瞒着、或者骗一辈子,我都愿意。因为,我忘不了那个将我从死寂的黑暗中救出来的银发少女,因为……”
——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莉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这个问题,她放开了赛菲儿的手,双手的指尖轻轻触及自己的嘴唇。
“嗯~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最近?额,或者更早之前?最开始确实是憧憬什么的啦~但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没有莉媞的话,好像就活不下去了诶?这就是喜欢吧!”
没有开灯的房间,一阵晚风拂动了窗帘,星光便流入了这一方暧昧,点染成赛菲儿眼角的晶莹,为少女的那纯真的笑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
“你啊……”莉媞也笑了起来,这倒有点出乎赛菲儿的意料。
“诶?我还以为莉媞会被吓到——呀!”
一个脑瓜崩。
“呜,莉媞打我……”
看见赛菲儿捂住自己的额头,莉媞伸出手,去抚摸赛菲儿的头发。
“你啊~总是这样,喜欢搞这种‘突然袭击’。”莉媞停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菲儿,明天一起在这座城市转转吧。”
“诶?是约会吗?”
“你就当是约会好了~所以早点休息吧,好养足精神。宴会上菲儿的脸色突然很差,是真的吓到我了。”
“那,莉媞都愿意和我约会了,是答应我的告白了?”
但莉媞只是用微笑回应。
“莉媞~你就回答我嘛~”
想听到莉媞亲口说出那两个字,想听到喜欢之人的回应;赛菲儿再次用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布灵布灵地注视着莉媞那双淡蓝色眼瞳。哪怕在这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莉媞并不能看清赛菲儿的表情。
“菲儿比起实际行动,更喜欢口头上空空的承诺?”
“呜,这是什么狡猾的说法啦……好嘛,我听话,早点休息~莉媞妈妈~”
直到赛菲儿睡下,轻柔的呼吸响起,莉媞才离开赛菲儿的房间。
但是莉媞关上房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将背贴在门上,确定四下里没有侍从的身影,便贴着门,逐渐滑坐到地面上。
“菲儿……”
少女环住自己的膝盖,银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染上她脸颊的绯红。
“你这样,我怎么狠心……”
莉媞的心,似乎被揪住了一般,疼得她想落泪。
她的眼前,同时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有着灿烂微笑的赛菲儿,另一个……
是身为勇者的自己。
莉媞逐渐起身,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是为了下定决心,还是去追寻已经不在自己唇上的,金发少女的余温。
自己终将离开……
自己能做的,或许,只能是不留遗憾吧。
“菲儿……我想在我内心深处,应该也想在刚刚回应你的感情——但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那是只有少女一人能听见的私语。
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赛菲儿的房间后,莉媞,小跑着“逃离”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