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冲进洛克斯伯里的警局时,鞋跟敲击油毡地面的声响在空旷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几乎是撞开了奥古斯塔警督办公室的门,胸口剧烈起伏,将那本沾染着“瘸腿水手”酒馆劣质烟草味的笔记本拍在橡木桌上。
“警督,有人…有人动了我的笔记。” 她的声音因惊惧而发颤,指尖死死按着摊开的那一页。
奥古斯塔琥珀色的眼眸瞬间凝住,她并未立刻去看笔记,而是先以警探的锐利目光扫过艾米丽苍白的脸、凌乱的发梢,以及她外套肩头一抹不易察觉的、近乎透明的靛蓝色粉末,她戴上雪白的棉质手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捻起笔记本。
那一页的末尾,在艾米丽关于摩尔斯福观察绒毛的潦草记录下方,一行崭新的、优雅而冰冷的斜体字如同毒蛇般盘踞,“舞台已备,观众入席。当玫瑰凋零于星图交汇之地,真相的墨水将浸透羔羊的皮囊。——M”
墨迹是深邃的靛蓝色,与失窃案现场遗留的玫瑰色泽如出一辙,在警局顶灯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更令人心悸的是,字迹周围的纸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烤过,散发出微弱的、带着杏仁甜香的焦糊味。
“你离开酒馆后,笔记本从未离身?”奥古斯塔的声音沉静如冰封的湖面,已经开始明白了这又是一场异常事件。
“绝对没有,”艾米丽急切地保证,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穿过巷子发现他们消失后,立刻检查过,那时还没有这行字,直到我走进警局大门,感觉笔记本…突然烫了一下。” 她回忆起那瞬间纸张传来的灼热感,像被幽灵的指尖触碰。
艾米丽努力回忆,“就在一楼大厅,靠近布告栏,当时斯图尔特警官正和几个巡警争论运河区供暖管道的漏水问题,声音很大…气味,就是警局常有的墨水、汗味和…对了,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甜味,有点像苦杏仁,但被烟草味盖住了!”
这时候从一旁传来维多利亚清冽混杂着小皮靴,踏着木质地板的声音,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苦杏仁气味的氰化物挥发残留,结合纸张的局部碳化是铊盐基的隐形墨水,奥古斯塔,这种配方,只有1849年东达印公司孟买军械库失窃的那批‘夜莺墨水’才符合特征。”
“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吗?”奥古斯塔瞳孔微缩,东达印公司失窃的军火,靛蓝玫瑰,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名为“莫里阿蒂”的丝线悄然串起。
“你是在质疑你的这位相处那大半年的顾问吗,我维多利亚可不是吃干饭的,哼。”维多利亚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这些资料其实没什么用,不过就只是做个引子罢了。
而到了三天后,洛克斯伯里自然历史博物馆。巨大的玻璃穹顶将惨淡的天光滤成一片冰冷的苍白,投射在恐龙骨架森然的阴影里。
艾米丽作为特派记者,正心不在焉地记录着新展出的埃及木乃伊,目光却不时飘向馆长办公室的方向——听说馆长理查德·费勒斯爵士最近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时代犯罪艺术收藏目录”,疑点重重。
“话说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还是某些人的恶趣味。”艾米丽虽然不会觉得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可是隐隐之中她觉得这会有关联,便将这份信息报告给了警局。
而到了当晚,穹顶悬挂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并非电力故障,而是某种精准的物理遮蔽,黑暗如同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中央展厅。
人群的惊呼尚未炸开,黑暗中,一串冰冷、精准、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般的钢琴音符流淌而出《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
琴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带着令人窒息的庄严与不祥,灯光猝然恢复,刺目的光芒下,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在展厅正中央,那座高达十米的梁龙骨架巨爪之下,馆长理查德·费勒斯爵士的身体被一根纤细却坚韧的钢琴钢丝悬吊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可悲的提线木偶。
他昂贵的丝绒晨礼服胸口,赫然插着一朵怒放的靛蓝色玫瑰。而在他僵硬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从未有人见过的青铜戒指,戒面是双蛇缠绕的几何玫瑰图案。
奥古斯塔率领警队冲入现场时,艾米丽正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用颤抖的手记录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她的目光扫过馆长翻开的西装口袋,里面露出一角羊皮纸,是博物馆的珍品保险库清单。
“封锁现场,法医。”奥古斯塔的命令如同寒铁。她走向尸体,目光锐利如鹰隼,那朵蓝玫瑰的花茎被巧妙地固定在钢丝结上,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不,是某种粘稠的、散发着苦杏仁味的液体。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戒指,戒面内侧刻着一行微小的数字,779。
就在混乱之中,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展厅立柱旁。
深灰色的细条纹西装,长长的黑色呢子大衣,猎鹿帽檐下是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夏洛克。
他没有理会警察的阻拦,或者说,警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路,径直走向悬挂的尸体下方。他的目光在地面快速扫视,最终停留在馆长左脚皮鞋鞋跟边缘一道细微的、新鲜的泥痕上。
他蹲下身,用放大镜观察,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玻璃小瓶,滴下无色液体,泥痕瞬间显现出微弱的靛蓝色荧光。
奥古斯塔试图想要阻拦,却没有任何影响的,穿过的这位侦探的身体,仿佛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
“华森。”摩尔斯福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华森医生立刻从虚空中出现,将馆长口袋里的羊皮纸清单完全抽出展开,摩尔斯福的指尖在清单上滑过,最终停在编号779的位置,馆藏编号779,女皇加冕礼冠仿制品,镶嵌坎伯兰蓝钻,原石产地,达印戈尔康达矿。
但这一行的描述文字,被一道极其锋利、几乎看不见痕迹的切割线整齐地移除了,只留下空白。
“赝品被调包了?”华森皱眉,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摩尔福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点向清单边缘一道几乎不可见的、不规则的细微撕痕,“不,华生,真品在昨晚午夜,已经搭乘‘东方公主号’邮轮,从南安普顿港出发,目的地是孟买,这份撕痕,是费勒斯爵士在绝望中试图留下线索,他抓破了清单,指甲缝里残留的羊皮纤维和靛蓝染料就是证明,他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归途’。”
艾米丽屏住呼吸,飞速记录着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侦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她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这不再是小说,这是活生生的、带着血腥味的传奇。
警局证物室,空气凝重。馆长戒指、染血的羊皮纸清单、摩尔福斯收集的靛蓝泥土样本、以及艾米丽那本被“留言”的笔记本,被并排放在铺着白布的桌子上。
奥古斯塔、维多利亚、摩尔福斯、华森以及被特许在场的艾米丽,构成了一个奇特的联盟,尽管并不能和对方进行交互,而维多利亚三人,就这么静静的观看着两人的行为。
维多利亚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铊墨水分析结果确认,与‘夜莺墨水’同位素特征完全吻合。莫里阿蒂在提示他的‘舞台’,东达印公司废弃的产业,玫瑰凋零之地,‘星图交汇’…”
摩尔斯福拿出一个笔记本,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那句靛蓝留言,特别是“星图交汇之地”几个字,他忽然将笔记本举到强光灯下,调整角度。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靛蓝字迹在强光透射下,竟显现出更为复杂的、淡淡的银色辅助线条,它们交织成一张星图。
“黄道十二宫…”华森低语。
“不完全是,”摩尔斯福的指尖在星图上虚点,“看这里,狮子座心脏位置被刻意放大,与…洛克斯伯里1845年市政下水道工程图上的一个枢纽节点重合。”他迅速从华森的大皮箱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下水道地图铺开,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东南角一个标记着“旧东达印公司码头仓库 - 废弃”的交叉点上。
“星图交汇之地…玫瑰凋零…”奥古斯塔立刻反应过来,“码头仓库,那里有东达印公司废弃的靛蓝染料储藏罐,‘凋零’意味着染料泄露污染的地点?”
“行动。”奥古斯塔果断下令,警队迅速集结,夜色如墨,废弃的码头仓库如同匍匐在晤士河边的巨兽骸骨,而身后的两人的身影也紧接着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仿佛旧日的幻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腐烂木材和陈年靛蓝染料混合的刺鼻气味,警察们举着风灯和提灯,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巨大的、布满蛛网的仓库,侦探二人组的身影又重新浮现。
艾米丽紧跟在奥古斯塔和夏洛克身后,手中的笔和纸是她唯一的武器,夏洛克的目标极其明确。他无视了堆积如山的破木箱和锈蚀的机械,径直走向仓库最深处一面异常光滑、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砖墙。
华森医生用撬棍撬开几个挡路的腐烂茶叶箱,扬起的灰尘在灯光下飞舞,摩尔斯福用手杖柄刮去墙面的浮尘和苔藓,一副巨大而繁复的、由靛蓝色染料和某种磷光物质绘制的几何玫瑰浮雕显现在众人面前,玫瑰的中心,是一个花瓣形状的凹陷。
夏洛克从不知从哪里来的证物袋中取出那枚馆长至死紧握的双蛇几何玫瑰青铜戒指,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入墙上的凹陷,严丝合缝。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齿轮咬合声响起。整面墙壁无声地向内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
一股比仓库内更加阴冷、潮湿、混杂着浓烈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防腐剂甜香的风,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出,吹得众人风灯摇曳。
与此同时,一阵诡异空灵的童谣声,仿佛由无数孩童的嗓音叠加而成,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飘渺传来:“玫瑰蓝,靛染霜,”
“钻石冷,锁流光。”
“愚人金,换真冕,”
“地底星,照空膛…”
螺旋向下的石阶仿佛永无止境,深入洛克斯伯里早已被遗忘的旧时代早期地铁隧道。
“连这种地方都也利用上了吗?”维多利亚有些无语着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哪怕这么多的警员们拿着灯具,加上维多利亚的六盏小灯,光芒在湿滑的苔藓石壁上跳跃,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童谣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站在一处巨大的、人工开凿的穹顶空间边缘,这里显然利用了废弃地铁的深层交汇枢纽改造而成,空间中央,是一座搭建在铁轨之上的、哥特风格的微型剧场舞台。
舞台没有幕布,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切割完美的深蓝色钻石,坎伯兰蓝钻,它自身散发出幽冷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光晕,通过上方悬挂的、由紫水晶原石打磨成的多棱透镜,将光线折射到整个穹顶。光芒在弧形的穹顶上流动、交织,赫然构成了一幅庞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几何玫瑰星图。
而剧场的“观众席”那些原本应是站台和轨道的地方,此刻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不,是蜡像,它们被塑造得栩栩如生,穿着维多利亚时代各个阶层的服饰,姿态各异,但所有的面孔都凝固在一种极致的恐惧或麻木之中,哪怕是见过很多异常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警员们也第一时间被吓了一跳,好在人都很多,再加上有维多利亚在,所以很快就镇静下来。
奥古斯塔的呼吸瞬间停滞,她认出了前排的几个“观众”,白教堂区连环凶案中惨死的妓女玛丽·凯利,她颈部可怕的伤口被精细地复原;圣艾格尼斯医院那位进行脑叶切除实验的外科主任,他手中还拿着一把滴着“血”的手术刀;甚至还有当年审判伯克与海尔谋杀案时,那位收受贿赂、草草结案的老法官,这是一个由维多利亚时代最黑暗记忆构成的蜡像馆。
“多么…完美的舞台。”一个低沉、醇厚、带着咏叹调般韵律的男声在空旷的剧场中响起,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舞台后方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穿着剪裁无可挑剔的爱德华式黑色燕尾服,戴着雪白的手套,脸上覆盖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威尼斯面具,面具的左侧是优雅微笑的绅士,右侧则是泪流满面的哭泣小丑。
他手中优雅地把玩着的,正是艾米丽在博物馆采访时遗失的记者证。
“记者小姐,”面具孔洞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精准地落在艾米丽身上,“你的文字为这场终幕增添了不可或缺的戏剧张力,观众需要一位忠实的记录者,将‘艺术’的永恒瞬间铭刻。”
“艺术?”奥古斯塔的手按在佩枪上,声音冰冷,“用谋杀和盗窃堆砌的闹剧?”
“谋杀,盗窃?”莫里亚蒂发出一声轻柔的、仿佛带着惋惜的轻笑,“不,亲爱的警督,这是解构与重构,是向这个充斥着愚蠢规则的世界,展示纯粹逻辑与美的可能性。”
他如同一位站在讲台上的教授,优雅地指向舞台和观众席,“看啊,这就是谜题的答案,这就是‘玫瑰凋零’、‘星图交汇’、‘羔羊皮囊’的归宿!”
“失窃的老爵爷的手稿残页, 上面记载的并非物理定律,而是早期地铁隧道在特定地质应力下的共振频率公式,它是指引我找到这个完美‘共鸣腔’的钥匙。”
“那些维多利亚早期的精密外科手术器械,它们精妙的杠杆和切割原理,被用来改造这些蜡像内部的精巧机关。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承载‘观众情绪’的容器。”
“那块在河岸街俱乐部失窃的、内部天然形成几何图案的紫水晶原石,“它是这场光影盛宴的核心,天然的光学杰作,将蓝钻的‘冷光’转化为笼罩剧场的‘星图’。”
“费勒斯爵士以为用赝品能瞒天过海,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愚蠢,为真品的‘归乡之旅’支付了路费。真正的‘王冠’,是这颗即将在它故乡绽放的蓝钻,它将见证一个旧帝国的遗产如何点燃新的混乱。”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睁开向洛克身上,带着棋逢对手的狂热,“而您,我亲爱的对手,您是这场逻辑之舞唯一的、合格的见证者与舞伴,您看穿了我所有的布局,追踪至此,现在,是时候让这场演绎抵达它最辉煌的终章了——以您无与伦比的智慧,作为最后的祭品,彻底点燃‘犯罪艺术’永恒的圣火。”
莫里阿蒂猛地举起右手,他的手套指尖迸发出一簇幽蓝的电火花,瞬间没入控制台。
整个地下剧场剧烈震颤,所有蜡像的“眼睛”,那些由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或染色的玻璃珠制成的眼球,骤然亮起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光芒,成千上万道红光从蜡像眼中激射而出,在悬浮的蓝钻和紫水晶透镜的聚焦、折射下,于剧场中央的上空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层层叠叠、精密复杂的,猩红光网,光网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脉动、收缩,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这些都是什么?”不仅是华森医生失声惊呼,在场的很多警员们也都感叹道,当然只有维多利亚知道这些玩意儿是激光网,显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但谁知道呢,毕竟神秘的事情多了去了。
光网如同捕食的巨蛛,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舞台边缘的摩尔斯福、奥古斯塔、艾米丽等人当头罩下。
死亡的红光扑面而来,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艾米丽能清晰地看到光网中跳跃的致命能量,能闻到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众人拔枪怒吼,但步枪的铅弹射入光网如同泥牛入海。华森医生奋力将摩尔福斯向后扑倒,但光网覆盖范围太广,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此时,众人头顶上方坚硬的岩层如同黄油般被一道炽烈纯粹的金色光矛洞穿,碎石纷飞中,维多利亚的身影如同降临的女武神挺身而出,手持金色的“星尘妖精之吻”,枪**出的子弹携带着焚尽一切污秽的净化之力,狠狠刺入那张笼罩而下的猩红光网中心。
如同滚烫的餐刀切入凝固的油脂!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响彻地底,金色的光焰与猩红的光网猛烈对冲、撕扯、湮灭,铊蒸汽被恐怖的高温瞬间汽化分解,致命的甜杏仁味被一股灼热的、带着松针清香的净化气息取代,笼罩众人的死亡阴影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紧随维多利亚之后,奥古斯塔警督率领的精锐警队通过速降索滑入战场。
“自由射击,目标,所有光源节点。”奥古斯塔的命令干脆利落,步枪的轰鸣声、左轮手枪的清脆射击声瞬间响起,目标直指那些悬浮的紫水晶透镜和蜡像眼中射出的红光源头。
混乱的战场中,维多利亚稳稳落地,长枪在她手中挽了个枪花,刺刀直指舞台中央的莫里阿蒂,冰蓝色的眼眸在能量激荡的狂风中亮如寒星,“要用魔法来对付魔法。”
莫里亚蒂脸上的小丑面具在能量冲击下崩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下被严重烧伤的扭曲皮肤。他的优雅从容第一次被打破,面具孔洞后的眼神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变量,金盏花,你胆敢破坏这场完美的逻辑对弈,这是对‘艺术’的亵渎。”
“艺术?”维多利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矛尖的金色光焰吞吐不定,“你所谓的艺术不过就是见不得光的时代残渣罢了。”
一直被奥古斯塔护在身后的艾米丽,目光死死锁定了舞台一角,那里有一个被改造成控制台的、原本用于地铁信号调度的老旧黄铜仪器台。
仪器台上,一本摊开的、厚重羊皮封面书籍被作为装饰,正是蜡像法官手中那本巨大“法典”的缩小版,而法官蜡像的手指,正诡异地指向法典的某一页。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艾米丽,她想起了本子的留言,“相的墨水将浸透羔羊的皮囊”羔羊皮囊…羊皮纸,那本法典。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维多利亚和莫里阿蒂的对峙吸引时,艾米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速度,她像一只矫健的野兔,猛地从华森医生身后窜出,利用倾倒的蜡像和弥漫的烟雾作为掩护,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控制台。
“拦住她!”莫里阿蒂瞬间察觉,尖声厉喝,几尊靠近控制台的蜡像眼中红光调转,射向艾米丽。
奥古斯塔和几名警员及时开枪,精准地击碎了那几个蜡像的头颅,为艾米丽争取了宝贵的瞬间。
艾米丽扑到控制台前,看也不看那些复杂的旋钮和拉杆,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本羊皮“法典”,她一把抓起那本沉重的书,入手冰凉滑腻,确实是上好的羔羊皮鞣制。
她奋力将其翻开,目光急速扫过泛黄的书页,上面并非法律条文,而是密密麻麻、用各种密码和暗语写成的记录。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页看似空白的羊皮纸上 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
“墨水,浸透…”艾米丽喃喃自语,毫不犹豫地拔下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支曾被自己用作“留言板”的钢笔,她不是在写字,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尖锐的金属笔尖狠狠刺入那空白的羊皮纸页,然后用力向下划去。
坚韧的羊皮纸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在干什么?”莫里阿蒂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
艾米丽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尘和汗水,眼中却燃烧着记者追寻真相的火焰,她嘶声大喊,声音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我在写结局,或者我该叫你——威廉·格里森,你根本就不是小说中的那位反派,第欧根尼俱乐部的地下室,1888年9月30日,你没能寄出的不只是挑衅信,还有你的自白书它和开膛手最后一件凶器,那把刻着‘JTR’的手术刀,一起,被你锁进了地下室第7号保险柜,你以为格兰场掩盖了一切,但风总会吹散迷雾。”
艾米丽喊出的每一个地名、每一个日期、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莫里亚蒂的灵魂上!她喊出的那个名字,威廉·格里森,更是如同揭开了一道被封印的血痂!
悬浮在舞台中央的坎伯兰蓝钻,光芒骤然剧烈闪烁,变得极度不稳定,整个由它驱动的几何玫瑰星图开始扭曲、崩解,笼罩剧场的猩红光网瞬间暗淡、紊乱。
“不…不可能!”莫里亚蒂面具彻底崩碎,露出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半是烧伤半是英俊的脸,“你怎么会知道,格里森,那个名字早已被我埋葬,自白书它应该永远…”
他试图维持身形,但构成他身体的光影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剧烈闪烁、撕裂,艾米丽的揭露,如同将盐撒进了水蛭的身体,将 他赖以存在的“神秘”与“未知”根基彻底腐蚀。
维多利亚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她清叱一声,将手中的步枪,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刺入悬浮的坎伯兰蓝钻下方的基座。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金色光焰从长矛与基座的接触点轰然爆发,光焰如同有生命的藤蔓,顺着构成星图的光路、沿着维持剧场的能量脉络疯狂奔涌、蔓延。
所过之处,猩红的光网如同冰雪消融般湮灭,蜡像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它们精致的面孔在金光中迅速融化、坍塌,还原成一堆堆丑陋的蜡油。
紫水晶透镜噼啪碎裂,折射的光影彻底消散,整个地下剧场在纯粹净化之力的冲刷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崩塌。
莫里阿蒂的身形在金光中剧烈扭曲、变形,发出非人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尖啸,“我是恐惧,我是完美的逻辑,我是开膛手未能完成的终章,只要人类心中存在对黑暗艺术的迷恋,对完美犯罪的向往,我就永不…”
“该结束了,教授。”夏洛克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在混乱的光影和崩落的碎石中,他缓缓站直身体,猎鹿帽早已不知去向,露出略显凌乱却更显刚毅的金棕色卷发。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精准地锁定在莫里亚蒂那扭曲闪烁的核心影像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决绝。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手杖猛地一拧一抽,一柄细长、闪烁着寒光的刺剑出现在他手中,在所有人,尤其是莫里阿蒂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摩尔福斯没有将剑刺向敌人,而是快如闪电般,调转剑尖,狠狠刺向自己的左侧太阳穴。
剑刃精准地没入,没有鲜血喷溅。在剑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摩尔福斯的身体,连同他对面因艾米丽揭露和维多利亚净化而极度不稳定的莫里阿蒂影像,如同两尊被重锤击中的琉璃雕塑,轰然碎裂成亿万片闪烁着微光的晶莹碎片。
这些碎片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纯粹的光影概念,它们在空中飞舞、交织,最后如同逆向的流星雨,无声无息地湮灭在“永夜守望者”持续绽放的金色光焰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一顶熟悉的猎鹿帽,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华森医生伸出的手中,华森医生紧紧握着那顶尚带余温的帽子,望着挚友消失的地方,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如同背负了整个时代重量的疲惫与释然,随后也跟着消失。
失去了核心的蓝钻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一块普通的深蓝色石头,坠落在地。整个地下剧场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始加速崩塌。
“撤退,立刻!”奥古斯塔果断下令,警员们掩护着众人迅速沿原路返回。
当最后一人冲出螺旋阶梯,回到仓库时,身后传来沉闷如巨兽哀鸣的坍塌巨响,烟尘从洞口汹涌喷出。通往那个光怪陆离又恐怖绝望的地底剧场的道路,被彻底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