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艰难地从镜子里那张足以引人犯罪、却让他只想呕吐的漂亮脸蛋上移开,开始扫描这个囚笼般的房间。
很大。这是第一印象。布置得……过分精致,甚至可以说用力过猛。
墙壁贴着淡雅碎花的壁纸,巨大的落地窗被一层厚重的、同样绣着繁复花纹的窗帘遮挡着,只漏进一线天光。
一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公主床,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偶,憨态可掬,却透着一股被精心安排的虚假感。
靠墙的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白色书架,塞满了崭新的书籍,书脊烫金的标题在微光里闪烁。一张宽大的书桌占据着另一侧,桌面光可鉴人,摆放着几件同样精致得不染尘埃的文具。
没有生活的气息。没有随手乱放的水杯,没有充电线缠绕的凌乱,没有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切都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得像高级家具店的样板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这地方,像是被人用尺子丈量过,用抹布擦拭过千百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完美萝莉”的标本,供奉在了这里。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夏晓拖着沉重的步子,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虚浮得可怕。
他需要信息,任何一点信息!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那些冰冷的精致:书架上的书名太过崭新,没有翻阅的痕迹;玩偶簇新得过分;抽屉……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把手时又猛地缩回。不行,不能乱动!万一留下痕迹……被发现异常……
恐慌的毒藤再次缠绕上来,勒得夏晓几乎无法呼吸。
社恐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在这极致陌生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前世应付老板和同事都让夏晓耗尽心力,何况现在?夏晓连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顶着这样一张走在街上绝对会被所有人行注目礼的脸……未来?那根本是地狱绘卷!
绝望的冰水又一次快要没顶,夏晓实在是想不到社恐的他现在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正这样想着,夏晓意外的看到了这个整洁的房间里的一处瑕疵。
那里,在桌角边缘,似乎压着什么东西的一角?很不起眼,像是被遗忘在那里。
夏晓几乎是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夏晓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一叠印着卡通小兔子的便签纸下,抽出了那张小小的纸片。
是一张学生证大小的卡片。塑封的,带着冰冷的触感,上面印着一张照片。
银色的发丝,血红的眼眸,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小脸——正是镜子里那个让夏晓恐惧的倒影。
照片下方,打印着一行清晰的黑的字体:
姓名:夏晓
夏晓?!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开,夏晓死死攥着那张小小的卡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塑料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柔嫩的皮肤里。
夏晓?
怎么会是夏晓?!
卡片上冰冷的印刷体,与他记忆中那个被老板邮件压垮、被父母责骂、被试卷淹没的名字,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混乱不堪的神经上。
是巧合?荒谬到极致的重名?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残酷的玩笑?
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平行世界?另一个宇宙中,存在一个同样叫“夏晓”的银发红瞳女孩?然后,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自己这个猝死的倒霉蛋,被塞进了这个躯壳里?
那么……原来的“她”呢?那个被精心摆放在这间样板房般屋子里的“夏晓”,去了哪里?被抹除了?还是……和自己一样,被抛到了某个未知的角落?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咕嘟咕嘟冒着绝望的气泡。
没有系统提示音,没有冰冷的机械音在脑内响起解释这一切。
没有原主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告诉他该如何扮演这个角色。
只有死寂。令人发疯的死寂。以及手中这张冰冷的卡片,证明着这具身体同样背负着“夏晓”这个名字。
“嗬……”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泣,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夏晓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桌腿,那张小小的卡片从无力的指尖滑落,无声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绒毛里。
银色的长发散乱地铺陈在纯白的地毯上,像一滩凝固的月光。
血红的眼眸空洞地睁着,映着头顶那盏精致却毫无暖意的水晶吊灯。
怎么办?
下一步……该做什么?
扮演她?一个连她是谁、该怎么走路说话、有什么习惯喜好都一无所知的“夏晓”?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这个明显不正常的环境里?
恐慌如同藤蔓,再次疯狂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夏晓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纤细血管里奔流时发出的、放大了无数倍的轰鸣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极致的惶恐即将把夏晓彻底吞噬的刹那——
笃。
一个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房间内凝固的空气。
夏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停止了跳动。
耳朵本能地竖起,像受惊的小兽捕捉着最细微的动静。
笃、笃、笃……
声音再次响起。清晰了,是鞋跟,踏在木质地板或楼梯上发出的规律声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近乎优雅的从容。
脚步声!
有人来了!就在门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那脚步声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夏晓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上。
近了,更近了……最后,脚步声稳稳地停在了——门外!
死寂。
令人窒息的、仿佛能榨干所有氧气的死寂。
夏晓甚至能听到自己喉咙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听到地毯纤维被自己无意识揪紧时发出的微弱呻吟。
然后——
咔哒。
是门把手被轻轻旋开的、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如同浸透了最上等蜂蜜的丝绒,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亲昵与关切,无比清晰地穿透了门缝,流淌进来。
“夏晓?”
那声音微微一顿,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