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娅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猛地从睡梦中惊坐而起,急促的呼吸让胸前的小绒球跟着轻轻晃动。
熟悉的恐惧余韵还在四肢百骸里打转,她却已经蹬开印着小独角兽的薄被,像颗出膛的小炮弹,穿着带蕾丝边的粉色睡衣就“蹬蹬蹬”地冲出了房间。
下一秒,她就一头扎进了妈妈带着栀子花香的怀抱,蓬松的长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成了小风车:“妈妈~我怕——”那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变形,“现在不怕了。”
妈妈的手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一下下抚过她柔软的后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小梦娅不怕。今天妈妈教你些贵族礼仪,学会了就能像故事里的小公主一样优雅哦。”
幽梦娅的耳朵瞬间像被霜打了的叶子般耷拉下来,尾巴也蔫蔫地缠上了妈妈的腰,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礼仪要站得直直的,还要端着小盘子,我又害怕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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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将窗帘缝隙切成了金色的丝线,娅晓晓才在一片混沌的眩晕中缓缓睁开眼。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摸进浴室,又是怎么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汽跌回床上的。
丝绸床单裹着毫无遮蔽的身体,意识像被投入深潭般瞬间沉沦,连件睡衣都没来得及套上。
“不穿衣服睡的‘梦’……”她低头望着自己因为残存的兴奋而仍在微微起伏的胸口,指尖无奈地抚过光滑的肌肤,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前世作为男人的灵魂让她对这幅魅魔躯体的“本能躁动”充满了违和感,尤其是这对过于饱满的胸口,像揣了两只不安分的小兔,差点让她连起床开门的动作都变得磕磕绊绊。
「看来我不适合裸睡。」娅晓晓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句,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总算在一堆蕾丝与绸缎中穿戴整齐,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大厅里人潮如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魔物的气息,大多是西装革履或身披斗篷的男性顾客,他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游移。
只有寥寥几位穿着复古巫师长袍的女性,在红木柜台后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接待着往来的客人。
柜台后的店员男女各半,可往来需要接待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形形色色的男性。
大厅的喧嚣像一层薄纱,隐约滤过阵阵钢琴声。
有时轻灵婉转,音符似林间溪涧在石上跳跃。有时柔美动听,旋律如恋人指尖抚过发梢。偶尔也会激情四溢,琴键敲打出火焰般的狂想;甚至有生疏凌乱,带着几分稚拙的试探。
“哟,小姑娘醒了?”一道粗粝却透着暖意的嗓音突然在身后炸开,娅晓晓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尽管那股源于本能的疏离感已淡了许多。
她慌忙转头,就见被镇民亲切唤作“胖妈”的女人正笑盈盈地站着。
胖妈穿着件绣着蓝莲花的对襟布衫,胳膊上还搭着条浆洗得发白的围裙,见她望过来,便扬手招了招,嗓门洪亮得能穿透墙壁:“身子骨缓过来了没?瞧你这脸色,还是得再养养!”
“嗯,多谢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娅晓晓微微躬身,指尖不自觉地绞了绞衣角,语气带着几分恳切,“这些天一直受您照顾,实在过意不去,这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她从随身布袋里摸出几枚银币,刚想递过去,胖妈却早一步抬手挡住,掌心温热且有力:“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咱们‘天蓝之家’开店可不是为了赚病人的钱。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把身子养得结实了再走。对了,过阵子我有个跑商的朋友要来,到时候让她捎你一段路,也好有个照应。”
“这……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娅晓晓望着胖妈那双笑成月牙的眼睛,喉头一阵发紧,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笨拙的道谢。
“走,趁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在这避风巷里转转!”胖妈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像头小母熊,“让你瞧瞧咱们这龙骨镇的风光!”
“啊……好。”娅晓晓被她拽着走出木门,脚刚踏上石板路,视线就骤然被眼前的景象呆住。
一具足以遮蔽天日的巨大龙骨横卧在大地之上,灰白的骨节上布满了时光的沟壑。
何止是一家店——整条避风巷的房屋都在这具龙骨的骨架里。
“咱们这小镇叫‘避风巷’,全靠这具不知多少年前落下的龙骨庇护。”胖妈拍着龙骨的一根肋骨,发出“空空”的闷响,她指着龙骨往南的方向解释道,“你看那边的地平线,龙骨往南十公里外就是绵延十几公里的死沙区,那沙子烫得能烤熟鸡蛋。也多亏了这龙骨像道墙似的挡着,死沙才没往咱们这边蔓延,风暴也被龙骨搅得没了脾气……”
避风巷依着龙骨蜷成个月牙形,规模不大,青石板路顺着龙骨的弧度蜿蜒,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风干的渔网与海产。
这里的人多以渔业为生,清晨出海、日暮归港,唯有偶尔横跨死海而来的商队会打破平静。
他们带着远方的香料与布料,在巷口的市集与渔民交换新鲜的海货,让这方小天地多了几分异域烟火气。
娅晓晓望着远处龙骨阴影下泊着的渔船,木船在波光里轻轻晃荡,几个渔民正弯腰整理渔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将憋了一路的疑惑问了出来:“胖妈,这世界明明有那么多能掀翻渔船的强大生物,你们怎么还在靠捕鱼打猎过活?这种工作……真的有必要吗?”
胖妈闻言停下脚步,指尖捻了捻衣角上沾着的细沙,忽然失笑:“你说的是‘命运轮钓’吧?那是专钓高阶海怪的活计,寻常渔民可碰不得。”
见娅晓晓点头,她才指着巷口卖鱼干的摊子解释,“这世界的生灵本没有阶级,是人硬给它们划了一阶、二阶——你知道为啥吗?因为那些怪物不用学任何术法,光靠天生的肉体力量,就能跟对应阶的人类修士硬抗,甚至能把铁甲骑士的盾牌撞出窟窿。”
“那咱们平时渔猎,就是只抓那些没被‘分阶’的普通生物?”娅晓晓顺着话锋追问,目光落在摊子上一条银闪闪的海鱼上,那鱼鳃还在轻轻翕动,看着与她前世见过的鱼没什么不同。
胖妈忽然转头瞥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点玩味:“你们从别的世界来的人,总爱带着自己世界的尺子来量这儿的规矩。我倒好奇,你见过的那些‘阶兽’,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娅晓晓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摸着下巴回想,眉头轻轻蹙起:“一阶的话,我只见过一种像诡豚的生物,灰扑扑的,体型比普通水牛大一点;二阶的我只见过‘碧毫’,模样有点像书里的恐龙,可那运动能力根本不是恐龙能比的……”
“碧毫啊,那在二阶初级里就是垫底的角色。”胖妈听完,笑着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一条飘着浓咸湿鱼腥味的小街。
街边的摊位一字排开,竹筐里装满了刚上岸的海鱼,有的鱼鳞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有的鱼嘴里还叼着小螃蟹,摊主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声音裹着海风的潮气钻进耳朵。胖妈停下脚步,指了指最前头的摊位:“想吃点什么?这巷子里别的没有,刚捞上来的海鱼管够,清蒸、红烧、烤着吃都香!”
“呃……我、我身上还有些钱,想自己逛逛看,说不定能找到喜欢的小玩意儿。”娅晓晓慌忙找了个借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钻进了人群,脚步快得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身后,胖妈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那是一团扭曲得近乎诡异的生物,通体呈半透明的乳白色,表面嵌着十几片不规则的螺壳,螺壳边缘还沾着黏糊糊的墨绿色汁液,整体看像被强行拼接缝合的肉瘤,在阳光下泛着怪异的光。
“咱们避风巷的诡螺肉最是鲜嫩,看着怪,吃起来比鱼肉还鲜!”她朝着娅晓晓的背影喊,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嘛!要是这丫头能多笑笑,肯定招人喜欢!”
娅晓晓听得后背一阵发麻,脚步又快了几分。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跑开很没礼貌,可一想到那诡螺扭曲的形态、黏腻的质感,胃里就忍不住翻腾。
那根本不是“看着怪”,是从结构到模样都透着诡异,让她这具魅魔躯体都本能地觉得不适。
她拐进一条人多的岔路,靠在墙边轻轻喘气,心里默默想着:先找个地方平复下心跳,等会儿再回去跟胖妈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