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那个拿着棒球棍的短发女生,发出一声不耐的咂舌。
“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巷子口猛地炸响一声严厉的喝问。
是学校的某个老师。
他被巷子里的动静吸引,正快步冲过来,手里紧攥着一叠教材,脸上满是惊怒。
“喂!快走,张琪!老师来了。”拿棒球棍的女生急促地低吼。
张琪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猛地转向我,眼神像一头恶兽死死盯着我。
“余知叶!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她撂下狠话,带着那群跟班像受惊的老鼠,慌不择路地挤出巷子,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站住!别跑!”
李老师怒吼着拔腿就追,教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也顾不上了。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很快被外面的喧嚣吞没。
我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在地上。
“终于……安全了……”我哑着嗓子,虚弱的说出。
不久,眩晕感稍退,我挣扎着扭头去看蜷缩在傍边的苏欣。
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双手抱着双腿,不断的颤抖。
显然她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
“苏欣……”我艰难地挪近一点,声音沙哑破碎,“你……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别过来!”苏欣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尖声嘶吼,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在她沾满灰尘的脸对我吼道。
“离我远点!都是……都是因为我……你走开!”
那眼神里的痛苦、恐惧和强烈的自我厌弃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笨拙地吐说出:“对……对不起……”
我知道她的吼叫并非针对我,而是对这一切无法承受的爆发。
我默默地安静了一会,靠在墙上,不再试图搭话,只是用目光守着她,等待她情绪的风暴过去。
巷子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我粗重的呼吸。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里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苏欣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变成压抑的呜咽,肩膀的抖动也平缓了些。
她抬起红肿不堪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疲惫、迷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困惑。
她看着我,声音嘶哑的结结巴巴的询问我。
“为……为什么……”眼泪涌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打我呢?明明……明明只要按她说的做……你就不会……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张琪彻底恨上你了……以后……以后我们怎么办?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巨大茫然。
“……”我沉默了。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为什么?反抗的勇气?不,那一刻只有本能,一股火操纵着我的身体。
我看着苏欣那张被泪水冲刷得狼狈不堪、写满绝望却依然在担心我的脸,一个答案在我心中落下。
“可能……因为,”
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坚定,“你…是我的朋友吧。”
苏欣猛地怔住了,红肿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几秒钟的凝滞,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后,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极短的气音。
“哼……”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是苦涩?是自嘲?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飞快地低下头,含糊小声地挤出一句:“……谢谢。”
“嗯?”我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在询问她。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苏欣摇摇头,用力抹了把脸,把剩余的泪水擦掉。
她没有再看我,而是摸索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一个粉色的、印着可爱草莓图案的创可贴。她撕开包装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她挪到我身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小腿上的一道伤口。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把那个小小的、带着草莓的创可贴,温柔的覆盖在伤口上。
“这……是?”
我看着那个与我之前单调的肉色创可贴相比,简直好看了一倍。
“创可贴。”苏欣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她终于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睫毛湿漉漉的,但里面翻涌的绝望风暴的心情似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愧疚和……某种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上次……是你用它‘治愈’了我。”
她顿了顿,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却异常真实的弧度,“这次……轮到我了。”
那笑容很轻,很温柔,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巷子里的冰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眼眶,我喉头哽咽:“……谢谢。”
贴好创可贴,苏欣的目光才落在我被剪得狗啃似的头发上,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心疼和更深的歉意。“你的头发……”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参差不齐的发梢,努力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
“咳……没事,”
我故作轻松地晃晃脑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看,还剩不少呢,至少……不是秃头,对吧?”
苏欣看着我狼狈又努力搞怪的样子,先是愣住,随即那红肿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真实的笑意。
那笑意像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庞。“噗——哈哈哈哈!”她居然的笑了出来,带着未干的泪痕,笑得肩膀都在抖。
这笑声仿佛有魔力,驱散了身上尖锐的疼痛和心底沉重的阴霾。
我第一次看见苏欣笑,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
我也忍不住跟着她,畅快地笑了起来。
不久我们停了下来,苏欣用悲伤的眼神对着我微笑道。
“真是个笨蛋……”
她口中说出,声音很小,但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虽然是骂我的话,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恶意,可能是她的笑容让我联想不到恶意。
那笑容很温柔……

那一刻,一股温暖的水悄悄在鱼缸注入了一丝暖意,缓缓流淌过我们两条鱼的身体中。
鱼缸里的水逐渐温暖了起来。
……
“呼……这……这群兔崽子,跑……跑这么快!”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路口,手死死撑着膝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连后背的衬衫都洇湿了一大片。
他懊恼又无力地骂了一声“可……可恶!一个都没逮到!”
他喘得像拉风箱,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猛地想起巷子里的学生,急忙往回去。
不久老师来到了我们面前,不远处。
他的目光触及到我们俩,一个头发凌乱如杂草、脸颊红红的。
小腿上滑稽地贴着粉色草莓创可贴,另一个也伤害累累、脸上泪痕未干尘土斑驳、两人却靠在一起,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奇异的笑容——这反差巨大又狼狈不堪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你们……你们……”老师的声音充满了震惊,愤怒和后怕,他踉跄着冲进来。
“没事,吧同学。”
他冲到我们面前,蹲下身,急切地扫视着我们的伤口,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快!快起来!别在这儿待着!马上去医务室!立刻!”
他的语气很着急,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虑,小心地一手一个,轻轻地将我们搀扶起来,支撑着我们虚软的身体,脚步踉跄地朝着学校的医务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