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谢绝了同学的邀请，小晴望向趴在桌子上小憩的青梅竹马顾画眉。自从他的父母失踪后，他变得越来越孤僻，从曾经的温柔果敢变得沉默寡言。
虽说从小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一直都在同一片小区，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但除了认识以外，没有什么交集。
这段时间，顾画眉身上总多出些显眼的伤痕，透过外套和宽松的校服，仍然非常明显眼，但好像除了小晴以外，无人在意，也是很寻常的事，大家都忙着高考。
小晴缓缓站起身，悄悄挪着脚步，她有一个俏皮的想法。
“奇怪，他的头发以前有这么长吗，而且好凌乱。”她想着，双手戳向顾画眉的腰间。
“噫！”画眉发出极甜美的惊讶声，身子一缩，猛的转过身来，居然是小晴。
“你的声音？”小晴有些诧异，那声音分明是少女的音色。
“不，我嗓子发炎。大概。”顾画眉闪烁着眼神，有些心虚，似乎正在撒谎。
“噗，”小晴毫不避讳拉住画眉的手腕，“要一起回——”，但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哑然，有些意外地望向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青梅竹马。清秀的面容、忧郁的神情、睫毛颤动，他原来是长这样的吗，和自己印象中的差别也太大了。
画眉触电般将手一缩，逃也似的，“我还有事！”，拖着书包转身便跑。风一吹，高挑的身姿藏匿不住，让小晴非常困惑。但还是小跑着想追上去，却在一个拐弯，他就不见了，真是奇怪。
黄昏灿烂，并不清澈的小河围着栏杆、倒映着辉光，这样的景色不常见，但顾画眉没有心情看，不看也无所谓，总有人看，即便没人看，这样的景色依旧存在。他，看着倒映下自己的面容，被自己剪的稀碎的发间有一对漂亮的眸子，怎么看都是女生。
现在的他，难以藏匿自己身体的变化了了，也不可能逃避自己变成女生的事实。
（二）
“小姑娘，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一个大姐姐的声音，随着淡淡的咖啡香气飘来。
这味道让缺少安全感的画眉放下了戒备，“我遇到了很多，”她抿着唇有些犹豫，大姐姐眉眼弯弯、似乎在鼓励她，“痛苦的事……”
不知不觉竟将父母失踪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这个本不认识的女人，但说了出来，反让她轻松了不少，心中居然感到一丝惬意。
“真是了不起的孩子，遇到这种事都没有崩溃，”女人居然伸出了手，轻轻抚摸画眉的脑袋。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鼓励……
父母很严苛，从小就对画眉要求极高，那种冰冷的家庭氛围很让人窒息，但画眉居然能习惯，所以当他们失踪后，画眉无可适从。习以为常的生活直接崩溃，让她迷茫。
“要喝杯咖啡吗？”女人莞尔一笑，走向路边巷中，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画眉跟过去，嗅着咖啡的女人的香味，她走进这家咖啡馆。
女人站在柜台前招了招手，画眉没有思考，浓郁的咖啡味扰乱她的思绪、使人无法思想，书包滑落，失魂落魄般，她走到椅子上，端坐。
“真乖真乖～”女人的笑容依旧，在咖啡馆泛黄的灯光下显得诡异，“我叫关春，如你所见，是这家咖啡馆的店长。”她熟练地磨制着咖啡。
“你叫什么？”
“顾画眉……”
热咖啡的热气模糊了画眉的双目，她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咖啡会让她的生物钟紊乱，但这里的咖啡很奇怪，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不受控制，颤抖着手，端起咖啡，在店长的注视下，身不由己，一点点吞没……
（三）
画眉已经失踪三天了，学校也已经报警了，但搜寻了许多地方，没有发现其行踪。
这段时间，小晴总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先是叔叔阿姨，又是青梅竹马顾画眉，“烦死了……”
如果那天她能一直跟着画眉，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自责让她感到喉咙卡了一块石头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但连警察都没能找到，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认为自己了解顾画眉。
“怎么啦，闷闷不乐的。”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搭来了话，小晴立马舒展愁眉，挤出平常无二的微笑，“没事啦，可能是有点犯困了。”
紧接着又是聊起成绩和考试、聊起谁谁的八卦、聊起电视剧和明星……小晴有些厌倦这类东西，并不是她所喜欢的。
烦闷的她啧了一声，却偶然听到了一个都市传说。有一家神秘的咖啡店，坐落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里面的咖啡不仅好喝，且神奇，能消除一切坏心情。又是莫名的传说，她暗想，揉了揉太阳穴。
有顾画眉，生活寻常着，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晚修铃声响起，她望向画眉空空的座位，呆愣着，两人在很久以前就是要好的朋友，还约定要做一辈子的挚友来着，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了呢，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呢？
她踱步着，夜的风催促，郁闷间，她抬起头一看，“这里什么时候有一家咖啡馆的呢？”进去坐坐吧，有一种莫名的欲望推动她进去看看，兴许是嘴馋想喝点什么。
“欢迎光临哟。”她推门便看见了柜台后站着的充满风韵的店长，带着欣喜的眼神盯着她，露出微笑。有些紧张，她轻身坐下，点了杯招牌幸运咖啡，看着店长灵巧熟练的手法，她倒生起一丝期待，不觉打量起店内。
这是一家古朴风格的咖啡馆，作旧的装潢间又夹杂一些神秘的文字和图画，说不上好看，淡黄的灯光下反而越看越诡异，偌大的咖啡馆只有她一个客人。
“您好，您的咖啡……”清幽婉转的声音传来，穿着精致女仆装的美少女悄然而至，将咖啡放在小晴的面前。
漂亮的模样引起小晴的注视，这眉宇间的淡漠和长长的睫毛，总觉得是认识的人，但是是谁呢？
“画眉！是你吗？”小晴猛的拉住服务员，那人却一动不动。
“这位客人，请别这样。”店长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仍然带着不变的笑容，让小晴顿时乱了阵脚，连忙松开手，尴尬道着歉。
“另外，咖啡凉了口感会变差的，还请尽快品尝。”店长不变的笑容很殷勤，似乎在给小晴找台阶下，小晴虽然感到有一丝困惑，还是很快接过了台阶。
何况带着奶香味的咖啡味的确异常香甜，她端起杯子。店长盯着小晴的嘴唇，紧贴在杯口，随着被子倾斜，咖啡就要——
“呀？”
出乎意料，穿着女仆装的、服务员打翻了冒着热气的咖啡，不仅小晴有点惊讶，店长同样惊讶。
没有一丝犹豫，下一秒，拳头已经朝着店长挥来，店长也结结实实倒在地上。
“你果然是画眉！”小晴看着女仆装少女严肃的脸，有些惊喜，也有些疑惑。
“快逃，这家伙不是人类！”画眉喊着。
小晴没有犹豫，即便搞不清楚现状，但不知为何，她选择相信画眉，心中豁然起来，如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她拉着画眉的手，“既然找到你了，这次不会让你消失了。”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尖锐的戏谑声从店长的口中发出，她已脱去人类的皮囊，紧紧抓住画眉的脚踝，一个踉跄、砸落在地。
画眉狠狠揣着已无人形的店长，明明很用力的踹击，反让那东西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感，似乎疼痛于它而言，是一种享受。
小晴抬起板凳，飞砸过去，却没有一点效果，这家伙的身体很柔韧，力气也大得惊人，竟在二人的反击下硬生生站了起来，一只手拖着画眉，逐渐逼近小晴。
“快跑啊，你先逃！”
“我……”支支吾吾，小晴的内心十分纠结，生命自然很重要，她不傻，但不是最重要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她望着挣扎的画眉、脚踝已经渗出血来，坚定了想法。
灵巧躲过挥来的手，她没有什么办法，与画眉不同，好在她平常就喜欢跑步，身体很灵巧，反应也快。
绕到柜台后，抬起咖啡机便砸过去，虽然没有造成伤害，开水却溅在那怪物身上。
“我的咖啡机啊，这个很贵的！”怪物似乎真的受到了伤害，被开水烫到的地方出现了蓝色的伤口，但很快开始痊愈。
怪物松开画眉，咆哮着冲向柜台后正砸东西的小晴，她俯身一蹲，惯性下，怪物扑了个空，砸在地上。
虽说是怪物模样，说到底也是生物，店长似乎被惹急了，褐色的皮肤起伏，“人类不过就是宇宙中的老鼠，叽叽喳喳的真是烦死人了，明明这样弱小，明明最终的结果是要灭绝，还这样挣扎。”
这个时刻，店长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情感，那是咖啡所带不来的，如此纯烈，颤抖的身体品味这份滋味，黑洞洞的眼睛倒映着小晴，跨过满地的咖啡，搀扶起虚弱的顾画眉。
人类真是顽强的物种，店长感叹着，她已经玩腻了，从柜台的抽屉摸出银色的枪形物体。原本只想将这两个东西抓住提取记忆，现在的她倒有一种有趣的想法，虽然善后有些麻烦。
也就一瞬间，子弹发出闷响，画眉摔在地上，血从膝盖溢出，小晴咬紧牙，几乎是抱着她，黑色的裙摆在地上拖出血红的一道。
“别管我了，你先逃。”画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她蛮横地推开小晴，回身瞪着黑洞洞的枪口和黑洞洞的店长的眼睛。
“去报警！”画眉的声音微弱却已经用尽全力，她不想让青梅竹马受到伤害，深知小晴的性格，绝不会抛弃别人，但有时候，就应该多为自己着想。
小晴看着顾画眉倔强的眼瞳，溢出莫名的泪，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画眉，我去找人来！”
画眉的脸色苍白，身体也感到沉重，疲惫压过了疼痛，她真的好想趴在地上眯一会，血翻涌着腥味、伴着咖啡，枪声划过耳侧，小晴的身体砸在地上，传来店长狰狞的冷笑。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吗？画眉已经无法思考了，连转身、连看一眼都做不到，她感到酸楚，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片片扎在跳动的心脏，真的好疼，湿润了眼眶，强烈的情感沸腾、意识却渐渐消散，只有渐渐走来的、店长优雅的身影。
世上哪来那么多奇迹，已经发生的事就绝没无办法改变，吗？人的欲望不能凭空创造奇迹，白色的光从挂着暂停营业牌子咖啡店的黑色门缝闪动。
让一直监视此处的男人有些疑惑，但店内已失却了骚乱，便是长久的沉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男人将这些奇怪的动静写在报告上，点了一支烟，静静藏在阴影中。
（四）
将小晴送去医院，她的家人很快赶来。医生说只是骨折，并无大碍，画眉这才松了一口气。穿着女仆装的她在深夜的医院显得很奇怪，回过神来的她这才感到一阵羞涩，脸颊发烫、小跑着离开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