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尔城的轮廓在暴雨中若隐若现。
花岗岩城墙上的火炬在狂风中摇曳，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夏雅被夏瑞抱在怀里，湿漉漉的银发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透过雨幕看到城门处晃动的火把，以及站在最前方那个披着貂皮大氅的魁梧身影。
卢修斯嘴里叼着的烟斗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似乎全然未觉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大氅滑落，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父亲大人，您还活着啊！”
塞拉挣脱护卫队的阻拦冲了出去，红发在雨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
露西娅慢了半拍，但被夏鲁鲁抬手拦住。
她的手指像铁钳般扣住她的肩膀：“看来卢修斯和女儿们的关系不太理想呢，不过，现在可不是处理家事的时候。”
卢修斯吐着烟圈迎上前来，镶金边的靴子踩在泥水里啪啪作响。
“太感动了，没想到女儿竟然还惦记着我这个老父亲。”
他伸手想揉塞拉的头发，却被对方躲开，这令他心头一紧。
“避难所都准备好了，上城区粮仓全开，够吃三个月。”
他说着朝夏鲁鲁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烟灰簌簌落在积水里。
夏雅闻到混合着烟草与酒精的刺鼻气味。
她注意到卢修斯身后站着个穿补丁外套的瘦高男人。
下城区总督阿金正用枯槁的双手指挥贫民搬运物资，麻袋在难民组成的传送链上飞快移动。
这时，龙族派驻各国的外交人员也赶了回来，他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会议室。”
夏鲁鲁言简意赅。卢修斯耸耸肩，烟斗指向中央城堡。
“顶层水晶厅，能看到全城状况。”
他忽然压低声音。
“但海水已经淹到外城排水口了……”
这话让夏雅打了个寒颤。
她扭头望去，果然看见城墙缝隙间渗出的不再是雨水，而是来势汹汹的海水。
某种粘稠的泡沫正顺着石缝往上爬，像有生命的触须。
“所有人立即疏散！”
夏鲁鲁的龙威让城墙上的火炬都为之一滞。
“夏瑞，带夏雅先去会议室。”
她转向正在和阿金交接的露西娅。
“给你们十分钟家庭谈话时间！“
水晶厅的穹顶不断被雨点敲击出令人心慌的节奏。
夏雅蜷缩在高背椅里，看着各国领袖陆续入座。
提娅的铠甲上还挂着水珠，缪缪的裙摆也已然被雨水浸湿，月流的九条尾巴罕见地全部炸毛。
门扉被无声推开，阿黛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摘下了斗篷，径直向会议室的圆桌走去。
“你们恶魔都这么开门嘛，不愧是吾之宿敌带回来的竞争对手啊！”
本就炸毛的月流被无声出现的阿黛尔吓了一跳。
“咳咳，开始吧。”
夏鲁鲁打断了月流的中二发言，敲了敲水晶桌，冰晶顺着她的指尖蔓延成战略地图。
“目前情况？“
缪缪突然将双手狠狠地拍在桌上。
“血族三座主要城市全灭！我的子民正在变成……”
她的尖牙刺破了嘴唇。
“……那些东西。”
阿黛尔的目光扫过桌面地图，指尖指向记忆中的坐标。
“达莱克斯正与魔神决战，恶魔族方面，预计还能撑三天。”
提娅的铠甲反射着屋内的灯光。
“人族沿海要塞全部沦陷，洪水正在向内陆蔓延，我们甚至来不及埋葬死者。”
一提起这事，提娅眼眶不禁发红。
“狐之丘暂时安全。”
月流用尾巴卷走缪缪的酒杯。
“但海水上涨速度超出预计。”
伊芙指尖绽放出一朵发光的花。
“精灵王国目前零伤亡。”
她顿了顿。
“毕竟我们早就全员撤离了。”
夏雅注意到夏鲁鲁的手掌正按在地图中央。
“现在讨论避难路线。”
“去大地中心！”
阿黛尔站了起来。
“海水总不可能淹没整个世界！”
“别忘了，弗雷正盘踞于彼方！现在过去就是去送外卖。”
月流突然把脸凑近魔王。
“踏入那片领域，无异于将鲜美的灵魂亲自奉上。”
“猫族的尼曼王国如何？”
提娅提议道。
“地势够高，离中心区也近。”
缪缪听到之后不禁冷笑。
“那里灾兽密度比鱼市上的苍蝇还高。”
她突然把高脚杯捏碎。
“上周我的斥候进去就没出来。字面意义上的，连骨头都被溶解了。”
争论声突然被瓷器碎裂的脆响打断。
众人转头看见夏雅脚边的茶杯。
银龙萝莉似乎想喝水，但她颤抖的手把茶壶摔得粉碎。
茶水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像正在扩张的海岸线。
“妈妈说过会回来。”
她盯着水渍喃喃自语。
会议室骤然安静。
夏鲁鲁走过来蹲下，用披风裹住孙女冰凉的手指。
“她会的。”
这句话像某种咒语，让紧绷的空气稍稍松动。
“我提议去精灵王国。”
伊芙突然说。
她指尖的光之花飘到地图上方，在亚丹平原的位置绽放。
“那里有现成的避难所，结界也完整。”
月流眯起眼睛。
“你确定精灵神不会……”
“根据现有情报，他已经乘坐飞行器从西北方向离开了精灵王国。”
伊芙的微笑像面具般完美。
“何况……”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夏雅。
“某些承诺需要见证者。”
夏雅突然抬头，银瞳亮得惊人。
“妈妈说她曾在亚丹平原战斗过。”
她无意识地揪住夏鲁鲁的衣角。
“那里有……有片能看到整个星空的山坡。“
这个细节像最后的砝码。
夏鲁鲁与夏瑞交换眼神，龙族亲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表决。”
夏鲁鲁站起身，龙威让水晶吊灯停止摇晃。
“亚丹平原。”
七只手陆续举起。阿黛尔是最后一个，思来想去，相比大地中心，亚丹平原离热砂之海更近，也举起了手表示同意。
在会议末尾，月流、缪缪、提娅、阿黛尔纷纷要求尽快回到自己的国家，引导子民前往亚丹平原。
经过一番协商，最终，夏鲁鲁决定还和之前一样，让王族女仆团带她们四人回到自己的国家。
会议结束时暴雨更急了。
夏雅趴在窗边，看见卢修斯正在广场上指挥装车，他的烟斗在雨幕中划出模糊的橘色弧线。
阿金带着贫民们用门板当担架抬伤员，有个小男孩把玩具木剑插在行李堆上，像面可笑的旗帜。
“该出发了。”
夏瑞把斗篷披在夏雅肩上。
银龙萝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小姨妈，妈妈真的……”
夏瑞没说话，只是指向远方。
在南面的云层之中，有道几乎微不可察的银光向着左前方一闪而过，像利剑划破绸缎。
“她从不食言。”
夏瑞把夏雅抱上龙背时轻声说。
当龙群腾空而起时，夏雅紧紧攥着斗篷。
那下面藏着她从会议室顺走的茶杯碎片，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痛，像某种疼痛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