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风带着凉意，陆景然的十八岁生日越来越近了。他妈在饭桌上念叨着要在家里搭个棚子，请亲戚朋友来热闹热闹，江晚禾的妈妈也来帮忙，翻着日历说：“晚禾那天正好没课，让她给你弹首钢琴曲当贺礼。”
江晚禾坐在旁边剥橘子，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把剥好的橘子瓣往陆景然碗里放：“你想听什么？我提前练练。”
“你弹什么都好听。”陆景然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那双手比以前更瘦了，指节因为练琴泛着淡淡的红。
“对了，”江晚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下周六王浩生日，你要不要……”
“不去。”陆景然打断她，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那天我生日。”
江晚禾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
陆景然没再说话。他知道王浩的生日是哪一天，慕星辰早就告诉他了——和他的十八岁成人礼，是同一天。
生日前三天，陆景然收到了江晚禾的礼物。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梵高的《星空》，扉页上是她的字迹：“陆景然，十八岁快乐。愿你永远像星星一样亮。”
他摩挲着那行字，想起小时候她把幼儿园发的糖果偷偷塞给他，说“甜的能让人变开心”；想起初中时她把自己的错题本借给他，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解；想起上个月她弹错音后红着的眼眶……那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他心里慢慢成形，变成一个完整的、名叫“江晚禾”的世界。
生日前一天，陆景然在琴房门口撞见江晚禾和王浩。王浩手里拿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的乐谱，里面有肖邦的手稿复刻版，给你当参考。”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江晚禾摆手。
“没事，就当提前祝你比赛取得好成绩。”王浩把盒子往她怀里一塞，“对了，明天晚上七点，星光KTV，别忘了来啊。”
江晚禾抱着盒子，点了点头。陆景然转身离开时，听见王浩又说：“我跟朋友们说，要介绍我最好的音乐搭档给他们认识。”
十八岁生日那天，陆景然起得很早。他穿上江晚禾去年送他的灰色毛衣，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院子里已经搭好了蓝色的棚子，气球串成的拱门立在门口，他妈在厨房里忙着炖鸡汤，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景然，去叫晚禾过来帮忙布置气球啊。”他妈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
“她可能还没起。”陆景然拿起一个红色的气球，往里面吹气。
“这孩子，平时起得挺早的啊。”他妈嘀咕着，“是不是最近练琴太累了？”
陆景然没说话，只是把气球吹得更鼓了些。
上午十点，亲戚们陆续来了。陆景然的外婆拉着他的手，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红包：“乖孩子，成年了就是大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好晚禾啊。”
陆景然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隔壁的门紧闭着，没有像往常一样传来江晚禾练琴的声音。
十一点，慕星辰带着慕星眠来了。慕星眠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个包装好的礼物，递到陆景然面前：“景然哥，生日快乐！这是我亲手织的围巾。”
“谢谢星眠。”陆景然接过礼物，摸了摸她的头。
“江晚禾呢？”慕星辰往四周看了看，“她不是说要给你弹钢琴吗？我还特意把我家那台斯坦威搬来了。”
陆景然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的钢琴上，那是慕星辰家琴行最好的一台三角钢琴，琴盖敞开着，黑白键在阳光下泛着光。
“可能在路上吧。”他拿起桌上的苹果，擦了擦。
十二点，生日蛋糕被端了上来。三层高的奶油蛋糕上插着“18”的蜡烛，周围摆满了水果。陆景然的爸妈举着相机，亲戚们围着起哄让他许愿，可他看着跳动的烛火，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景然，快许愿啊。”他妈推了推他的胳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未来的期许，而是江晚禾弹错音时泛红的眼眶，是她接过王浩乐谱时犹豫的表情，是她刚才紧闭的家门。
吹完蜡烛，人群渐渐散开。陆景然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手里捏着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慕星辰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瓶啤酒：“我刚才在朋友圈看见王浩发的照片了，江晚禾在他的生日派对上，穿着条白色的裙子。”
陆景然没接啤酒，只是翻开笔记本。第二页夹着张照片，是去年夏天拍的——他和江晚禾坐在香樟树下，她手里拿着根冰棍，正往他嘴里塞，两人笑得一脸灿烂。照片背面有行小字：“陆景然，我们要一起考京大哦。”
京大的音乐学院是江晚禾的梦想，而他早就把目标定在了京大的物理系。他们说好要在同一个城市，周末一起去逛校园里的梧桐大道。
“她为什么不来？”陆景然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慕星辰叹了口气：“可能……她觉得王浩那边更需要她吧。音乐生的圈子跟我们不一样，他们觉得‘同路人’比‘旧相识’更重要。”
陆景然合上书，封面的星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他眼睛发酸。他想起小时候，江晚禾总说他的名字里有“景”，她的名字里有“禾”，合在一起就是“风景里的禾苗”，要一起长大。可现在，那株禾苗好像被风吹到了别的风景里。
傍晚的时候，江晚禾的妈妈来了。她手里拿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歉意：“景然啊，这是晚禾让我给你带的排骨汤，她说……她说她对不起你。”
陆景然打开保温桶，排骨汤还冒着热气，里面放着他爱吃的玉米和胡萝卜。这是江晚禾最擅长的一道菜，以前他感冒时，她总会炖好端过来，说“喝了就不难受了”。
“阿姨，谢谢您。”他把保温桶盖好，“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他没看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径直走上楼。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夕阳把书桌照得暖暖的，上面放着他为江晚禾准备的比赛加油卡片，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卡片上画着个小小的钢琴，旁边写着“江晚禾，你是最棒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江晚禾发来的消息：“陆景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浩说他爸妈不在家，就他一个人过生日，我觉得他太可怜了……”
陆景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有些缺席，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就像十八岁的蜡烛，吹灭了就再也亮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