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的后台像个被打翻的颜料盘,到处都是穿着演出服的学生。江晚禾坐在贴满亮片的化妆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蕾丝花边。
"别紧张,"林溪拿着腮红刷在她脸颊上扫了扫,粉扑的绒毛蹭得皮肤有点痒,"你看这镜子里的人,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比你弹过的任何一首夜曲都动人。"
江晚禾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椅背上的黑色西装——那是陆景然的外套,早上排练时落在钢琴旁的。她偷偷拿过来闻过,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阳光的气息,和音乐会那天晚上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心安又心慌。
舞台监督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物理系的节目准备上场!"江晚禾深吸一口气,把西装外套轻轻叠好放在椅子上,跟着陆景然他们往侧台走。经过幕布缝隙时,她瞥见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脏突然跳得像要撞开肋骨。
"别担心,"陆景然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就当是在排练室,只有我们几个人。"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西装,熨帖的面料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平日里藏在卫衣里的肩膀原来这样宽阔。江晚禾点点头,指尖却攥皱了琴谱的边角。
幕布缓缓升起时,聚光灯"唰"地打在舞台中央。江晚禾的目光穿过耀眼的光线,看见第一排的慕星辰举着手机录像,旁边的慕星眠冲她用力挥手,脸颊上还贴着闪亮的星星贴纸。
陆景然站在大提琴旁,调试琴弦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越过琴身落在她脸上,像在说"准备好了吗"。
《星际穿越》的前奏从钢琴里流淌出来时,江晚禾突然不紧张了。指尖下的琴键仿佛有了生命,那些排练过无数次的音符自然地跳出来,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初雪天的合奏,咖啡馆里的拿铁,实验室里的星光,还有高中琴房窗外永远落不尽的梧桐叶。
陆景然的大提琴声紧随其后,低沉得像穿越时空的呼唤。他拉琴的样子很专注,眉头微蹙,左手手指在指板上跳跃,虽然还有排练时的生涩,却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江晚禾看着他弓子起落的弧度,突然明白有些旋律,注定要和特定的人一起奏响,就像行星绕着恒星旋转,就像音符离不开琴键的支撑。
合奏到高潮部分,当钢琴的高音区像流星划破夜空时,陆景然突然放下大提琴,朝着钢琴的方向走来。聚光灯像有生命般跟着他移动,在舞台中央织成一个温暖的光圈,把他们两个人轻轻罩在里面。
赵宇从侧台递来话筒,金属的凉意透过他的指尖传过来,让他的指节微微泛白。
台下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江晚禾的手指悬在琴键上,看着他站在钢琴旁,西装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他深吸一口气,话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他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遍整个礼堂:
"江晚禾,从高二那年在琴房门口听到你弹琴开始,我的宇宙就有了特别的坐标。"他的目光穿过聚光灯,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像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天文观测,"我解过最难的物理题,算过行星运行的轨道,却花了三年才明白,喜欢你这件事,比所有公式和定理都重要。"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口哨声和欢呼声。江晚禾的眼眶突然热起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平安夜,她躲在琴房里反复练习的那首未完成的曲子。原来有些心意,就算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无数次欲言又止,终究会找到属于它的听众。
"高三毕业那天,我在琴房门口等了很久,"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拂过湖面,"想告诉你我填了京大的志愿,想告诉你其实我听懂了你弹错的那个音符,想告诉你...我偷偷画了很多次你的侧脸。"
他的声音在掌声中微微发颤,却每个字都敲在江晚禾的心上。原来那天散伙饭后,她在琴房里哭到天黑时,门口那个迟迟不肯离开的身影是他;原来她以为石沉大海的心意,早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像保护易碎的实验样本。
"今天,我想把迟到了三年的话说完——"陆景然向前走了半步,站在钢琴凳旁,目光坚定得像解出了最复杂的物理题,"江晚禾,我喜欢你,从高二那个听见你弹琴的午后开始,一直都是。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时,整个礼堂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江晚禾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紧张,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初雪天他说"等我看完信,会认真回复你",想起咖啡馆里他把歪歪扭扭的拿铁推过来,想起实验室里他说"你的曲子比任何公式都动听"。
她站起身,裙摆扫过琴凳发出轻微的声响。聚光灯跟着她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幕布上,像幅温柔的剪影画。江晚禾走到陆景然面前,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带着雪松味的衬衫里。舞台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可她只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像最动听的节拍,敲在她的心上。
"我愿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陆景然,我也喜欢你,从画那把蓝格子伞开始,很久很久了。"
他的手臂突然收紧,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带着点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
晚会结束后的校园像被撒了一层月光。江晚禾牵着陆景然的手走在梧桐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他的手掌很暖,指尖带着练琴磨出的薄茧,和她的手完美地契合。路过图书馆时,陆景然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小盒子。
"本来想晚会前给你的,"他打开盒子的手有点抖,里面躺着个巴掌大的钢琴模型,金属琴键上刻着微小的音符,"用实验室的钛合金边角料做的,打磨了三个晚上。"他指着琴盖内侧的花纹,"这是你最喜欢的肖邦夜曲的旋律,用原子排列的方式刻上去的,放大一百倍才能看见。"
江晚禾拿起钢琴模型,冰凉的金属在掌心却烫得惊人。她想起初中送他的宇航员挂件,想起他背包上晃来晃去的银色身影,突然笑出了眼泪:"你还记得。"
"从来没忘。"陆景然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就像记得你喜欢珍珠奶茶少糖,记得你弹错音会吐舌头,记得你所有的样子。"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陆景然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下巴蹭过她的发顶:"明天早上七点,我在食堂门口等你吃早餐?"
"好。"江晚禾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钻。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江晚禾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她昨天找人把宇航员挂件改成的吊坠,银色的小人在月光下闪着光。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钢琴模型,突然觉得,十七岁没能说出口的喜欢,二十岁的秋天终于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远处的篮球场还有晚归的学生在说笑。江晚禾站在月光里,握紧了手里的钢琴模型,仿佛握住了整个宇宙的星光。属于他们的旋律,才刚刚奏响最动听的乐章。